身上随即传来剧痛,眼前也一阵眩晕。他发觉琉璃镜碎了,从地上一点点爬起,惋惜一笑,“这还是阿符送给我的。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符薪喜欢他戴琉璃镜的模样。
她从未亲口说过,但每次宋温如换琉璃镜时,总能一眼发觉。
然后说:下回找银匠为你做个更好的。
符薪此人,一身杀意,锐利得像是北境的风,从未见对谁上过心。
以至于在妖界的那几次温存,他都觉得是三生有幸。
但符薪注定如利刃一般斩断与目标毫不相干之事。
离开妖界之前,宋温如亲自去拦她。
“你为什么答应周缚?魂穿至旁人身上,意味着要与那人的魂魄互相杀戮,直到留下一个为止!”
“那又如何?”符薪不以为意,“只要能宰了国君,给北境半妖谋条出路,我也不惜手上再多一条性命。”
“可我听说——”宋温如头一次觉出天涯无知己的苍凉,“那人是人界刀宗唯一的传人,符薪,你也是刀宗弟子,你难道下得去手?”
大约是觉得他废话太多,符薪起身便走,行至门口时回转过头,寒声道:“难道你眼睁睁看着半妖死去,能下得去手?”
符薪是从北境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除了北境半妖,眼里再无其他。
宋温如不同。
他的祖上是云唐刀宗与天音宗人,一代一代,都渴望着回到人界,渴望着那个曾经和谐大同的盛世。
他的愿景,是打破人与妖两界的壁垒,重振一个兼容并蓄的刀宗,而非仅仅保留一家,如鱼肉般任人宰割。
就算不以此为目的,他怎么看不出来,周缚等人根本不在意符薪和半妖,只是想让她卖命?
一旦杨悠雁被符薪所杀,人界将再无刀宗,而妖界的刀宗,也将永远受制于人。
宋温如狠心找到符薪,“我也要去人界。”
符薪扫着他破釜沉舟般的模样,道了句“随便”。
他以这病体残躯,能否熬过那些艰苦,一概未知。
也许她以为,宋温如仅仅是想见一见人界的刀宗,圆一下最后的梦。
却不见彼时,宋温如眼中红得要滴血,话在喉中滚了好几番,却因寒风凛冽,把所有温存都咽回了肚子里。
......
宋温如已经算好了。
符薪不在意刀宗,刀宗只是她达成目标的手段。若他们注定无法相容,他也不惜为了自己的目标反水,将赌注孤注一掷地压到那刀宗传人身上。
他不知道杨悠雁的名姓怎么写,只知道如何念。天音宗登榜那日,他本想去看,又因病重而耽搁。
鬼门关这一道,他是真真切切地走过,明白不能再拖延下去。
宋温如在给中州送信时,也给杜纯送了封信。
他的母亲姓杜,向上追溯,与杜纯同出于一家,但这并不是杜纯信任他的唯一理由。
他告诉杜纯:肯收杨悠雁为徒,想必杜门主已看出此人的价值,但不知该如何收伏。只要杜纯替杨悠雁瞒下一个秘密,保证其唯杜纯所用。
不过有个条件:刀宗一百年来,无时无刻不盼望着归复。杨悠雁是刀宗最后一位传人,万望看在先烈的份上,不要杀她。
这是一招险棋。他放弃了多年来认定的人,去相信一个未曾谋面的姑娘。
可正是与符薪知根知底,他才将这殊途看得如此透彻。
棋子落下的一刻,他出奇地平静。
“就这样吧。”宋温如坦然地想,“我已经尽到应尽的一切,无怨无悔了。”
他选择枭夜,也是因为八大魔使之中,枭夜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既有足够的筹码引来杜纯,又不至于惹火上身。
可枭夜怎么肯任人鱼肉?
杨悠雁在幻境中的举动,枭夜也都看到了,自然知道那符牌上写的是“符薪”,而不是“杨悠雁”。
枭夜正是为符薪而来。
他脑子迟钝了很久,难得转得快了些:杨悠雁恰是刀宗的传人。而那符薪,不正与刀宗有关?
“好一个痴情种。”他以为抓住了天大的机密,阴恻恻地笑道,“既然你这么想见她,我这便送你们去黄泉路碰面。”
他介入了宋温如的心魔,一时间,环境陡变——
几位少年寻路时,听见一树下弟子的咳嗽声。
他离尹云晖很近,伸手抓住了尹云晖的衣袍,让尹云晖不得不蹲下来查看。
就在这时,弟子忽然睁开眼,拔出短剑朝他刺来!
这一招又快又近。电光火石间,杨悠雁将尹云晖的手腕向后一拽,迎着锋芒扑去的同时,抓起一根树枝,欲插入那人的颈中。
是幻境先坍塌了。
在短剑即将落到身上时,四下环境骤变。于慕清等几人迅速戒备,果然听见了枭夜的笑声,“你还是留情了。你对我已没有丝毫用处,临死都没把那家伙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