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能没有嫌隙。越是在意,越是想弥合,就越是为其所困。
在他们赶来的路上,音门与天问堂的弟子横尸于地,显然是互相杀戮而亡。这是于慕清最不愿见到的景象,是她心里的“魔”。
当杨、尹二人意识到走入幻境后,也攥紧了刀。
他们也分不清眼前的“于慕清”是真是假。
“我们几日前就启程了,启程时还给音门回过信,于师姐不知道吗?”杨悠雁缓缓道。
“三日前,中州周遭查探到了魔气,长老遣我缉捕魔物,而后便被困在此处。”于慕清亦谨慎回复。
三日前,信确实还没送到中州。
而从楚州至此,确实也需要三日。
两方稍微松下了警惕,于慕清又问:“所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杨悠雁报出所住客栈的名字,也报出了前行的方位,“我们以为经历了恶战,还在惊疑为什么没察觉异样,原来是到幻境里来了。”
“你们从外面看不出幻境的异样?”
杨悠雁摇头,神色有些凝重,“于师姐,你们是从哪里发现进入幻境的?”
于慕清报出了大致的方位,正是他们落脚的村落。
幻境的施展需要范围,他们却没听见和天音宗有关的任何事情。看来从到村落时,或者从更早前开始,她和尹云晖就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幻境。
有弟子惊恐道:“于师姐,你说这么多干什么?他们两个肯定是假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背叛!”
“我也认为如此。”尹云晖拱手道,“于师姐,既然我们彼此都不信任,不如各走各路。只是制造幻境的心魔到底是谁,要怎样才能出去?”
于慕清默了片刻,“你应该记得之前的事情。”
“与上次一样?”
“嗯。”
“原来如此。”尹云晖叹道,“那就是不能分开了。”
在剑门村时,制造幻境的心魔枭夜本想杀了所有人,但出现了一个变故:闯入幻境中的岳平世。
他的意念干扰了幻境的施展,因此被众人找到了破绽。
但在岳平世之外,沈聆之与梧灵都有暗中帮衬,让枭夜不战而退。此次没有旁人的帮助,他们需要直面八大魔使,需要跨过心中那道信任的槛,还需要解决一个更矛盾、更棘手的问题。
幻境由人心中的心魔铸成。
这次的幻境植根于于慕清的心魔。
恐怕只有把于慕清杀了,幻境才能解。
这破局之法未必所有人都知道,但知道的人必然想方设法取于慕清性命。
魔物在逼她动手。
可于慕清知道,若真动了手,才是入了魔。
一路上,她不肯主动朝同门挥剑,碰见难缠的情况也只将人打晕。即便知道杨、尹二人看出了问题关键,她也没有急着对二人动手。
短暂的僵持让两方人都回过神。杨悠雁收了刀问:“于师姐,你们有察觉这魔物的异样吗?”
“枭夜比上次厉害很多,将气息隐藏得很好,一开始我们并未发现。”于慕清道,“是一位男子致信天音宗后,我们才察觉到异样。”
尹云晖十分迅速地反问:“天音宗都没察觉的魔物,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并未看出是魔物,只说村中人不太对劲,希望中州前来查探。那信原本被音门的弟子截下,但涉及到中州近郊,还是呈给长老看了一眼,这才抽丝剥茧地发现了魔物踪迹。”
杨悠雁也问:“于师姐,你有见过那男子吗?”
“见了一面。”于慕清冷静道,“他大约七尺高,很瘦弱,穿天青色襕衫,戴琉璃镜。据说是当地教书的夫子,姓宋。”
宋姓男子是送信人,负责接待他们。安置好众人后,他说要去药铺拿药,一去便没再回来。于慕清觉得不对,带人去找,却见枭夜将宋姓男子掳走,再往前追,就入了幻境之中。
“他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看不出来。他并不会习武,只是个普通读书人。”
“这就怪了。”杨悠雁缓缓道,“他不会功夫、只会读书,枭夜为何不敢杀死他,还多此一举把他带走?我没记错的话,是他告诉天音宗此处有魔物吧?”
在场之人凡是聪明的,无不发觉她话中深意。
文弱男子为什么能察觉枭夜。
又为什么,枭夜会把他抓走。
也许他和枭夜是一伙的,这是故意引他们前来的陷阱。但于慕清等人只是普通的天音宗弟子,伤及不了天音宗的根本。就算让他们自相残杀,能有什么好处呢?
而若男子和枭夜并非同伙,就更奇怪了。当年的鄞州缪家如此强盛,枭夜都肯连根拔起。他杀人鲜少在乎结果,为何会对宋姓男子手下留情?
这一局的目的真的是让天音宗弟子反目成仇吗?
“我想于师姐是对的。”杨悠雁缓道,“幸好没对同门动手。这些幻影之中,保不准会出现真正的弟子,但也许这并非枭夜真正想要的。”
她朝身后横七竖八的弟子们扬下巴,“否则枭夜何必引诱人来杀掉你?若破局的关键真的在你,他不会大张旗鼓地毁掉这个幻境。”
况且,枭夜虽然是八大魔使中最弱的,未必敌不过负伤的于慕清等人。他若真想杀了于慕清,大可在幻境之中动手。
恐怕拖住于慕清比杀了她更重要。
“我们得动身了。”杨悠雁缓道,“那位宋姓男子,远没我们想象的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