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假装没看见,“还有个选宗门的办法。明天是八宗会盟选举,你可以去各个擂台看一看。”
“你在哪个擂台,什么时候?”
尹云晖报上了大概的场次,杨悠雁又道:“其他人我不感兴趣,只觉得你很有意思。你的刀法和刀宗真的很像,让我怀疑你之前就在刀庄长大。”
一个人的底子是很难改的。
尹云晖的前半生都是在刀庄度过,就算来扬刀门学了新的招式,底子仍旧是唐复教习的那一套。杨悠雁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一次两次还好,接触的次数多了,怎么可能没有怀疑?
他索性道:“是。我是刀庄的人。”
杨悠雁正单手撑着脑袋倚在墙边,闻言敛了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当真?”
刀庄只剩了剑门村一家,他们都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杨悠雁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承认,缓了神正要开口,尹云晖继续道:“可我不是剑门刀庄的人。你应该知道,在你师父同辈弟子中,有二人私奔了。”
唐复的同门共有五人,加上他,那一批刀庄的传人有六人。唐复排行第一,唐暄的母亲尹寻兰排行第三,岳平世夫妇排行第四第五。剩下二人因为私奔被逐出了宗谱。
“那人叫晁敏,排行第二,居于夔州附近,是我的师父。”他面不改色地瞎编,“师父是叛逃出刀庄的,不敢广招弟子,也不曾主动透露过身份,我也是来了扬刀门才知晓。”
那两位出走的弟子是谁,又叫什么,杨悠雁一概不知。
夔州属于巴蜀地区,从方言习俗上看,都看不出端倪。
她静静地看他,“是吗。”
“我们与你们的刀法相似,单从刀法辨认,确实容易看错。”
“但我并不只看你的刀法。”她扶着下巴思考,“你看,你有些习惯和我师弟很像,他说谎完喜欢抿嘴唇。”
尹云晖克制着抿嘴唇的冲动,“我思考问题的时候也喜欢抿嘴唇。”
他觉得口干,倒了杯水。杨悠雁缓道:“他紧张的时候喜欢喝水,所以我一看出他撒谎,他就会一边喝水,一边想胡话来应付我。”
“巧了。”尹云晖放下杯子,“我说多了实话也会口干。这些话我只告诉过你,连扬刀门的同门都不敢说。”
“你是三年前来的天音宗,他也是三年前离开的刀庄。”
“与我一同入天音宗的侠士还有很多,你无法证明他们都是你的师弟。”他道,“杨姑娘,江湖很大,你想找的那颗石子也许早就被卷到了其他地方,你该释怀了。”
不,这不可能。
他的语气,习惯,动作,对待自己的习惯,都与三年前别无二致。
分明他对待自己也不一般,分明和他在一起时,就如同和唐暄在一起时一样。
真有“晁敏”这个人吗?她无从查证,但她记得赶路时,少年不用过问她的意见,就能准确地点上她爱吃的饭菜。
他知晓她作息的时间,以便让她每次醒来时,饭菜都是热的。
若非曾经习惯了对方,怎可能连磨合都不需要,就能配合得如此默契?
若非他对自己不一般,何至于在沈聆之、李听枫面前频频置气?
她眼睛发酸,“你还不承认是吗?”
她扯过尹云晖左手,不由分说地掀开他的袖口。
有一年,唐复病重,就快要熬不过冬。唐暄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说可以用亲人的血做药引来治病。
他瞒着所有人想割开自己的手腕,被她发现时,刀已经割开了一道竖着的口子,从此留下了伤疤。
但,尹云晖手上并没有那道伤。
那道伤很久都没好。他不喜欢伤疤上结痂,一直往伤处挠。郎中开了药,他既觉得费钱,又懒得抹,每次挨打前就撩开袖子,仿佛在向唐复宣战。
他看着她通红的双眼,抽回手道:“姑娘逾矩了。”
......怎么可能。
杨悠雁失落地垂下眼,“我......对不起。”
她太冲动了,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已经不在乎了。
“我只是想不通。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出去散散心,碰见好东西还会给他留着,但他从没回来过,连句话都没留......其实我就是不太服气,想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走,他到底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你是个很好的人,是他不配。”
她叹着气,擦着微红的眼尾,“你说得对,是他不配。我还有无穷无尽的爱,可以爱上很多很多的人。”
“天音宗有很多小侠士,未见得比他差。”
“没错。等入了宗门,我就挨个搜罗,总能找到比他更好的。”杨悠雁渐渐平复了情绪,又恢复了平时的洒脱,“那我以后就把你当成异父异母的刀宗兄弟,你要是碰到很好的小少侠,记得和我说一声。”
这是尹云晖主动引出来的结果,他除了答应,能做什么?
他松了口气,心里却拧成了一个结,只能假装看不见,把那个心结用一层层帷幕包裹着,深埋着,埋进心底看不见的地方。
“嗯,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