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所有的妖魔。
他恨自己轻信了他们,他恨自己无法解救这一切......
他恨所有人!
地面传来震动。
黑雨变了形状,缭缭绕绕地朝缪远飞去,如蛛网一般将他缠住。
“如果我再强大一点......”缪远眼神涣散,无知无觉地喃喃着,“我就能杀了他们,就不会犯下大错,杀了......这些妖魔......”
他缓缓转头,瞳孔空洞地盯住几人。
他已经认不出他们,整个人像被裹紧了蜘蛛的茧里,容貌变了形,话语中只听得“杀”这个字。
最终他咬紧牙,将身旁的黑气凝成利刃,铮地劈向他们!
缪远实力本不弱,在黑气的加持下,竟连于慕清和尹云晖联手对付都有些吃力。
于慕清的笛声陡然升调,用高亢的乐声来穿破迷障,唤醒他神智。尹云晖架住他早已变形的长剑,抬起头,看见他背后如傀儡线一般缭缭绕绕的黑气。
这一闪神的功夫,缪远的手竟被凝成了巨爪,险将于慕清的笛子劈断。她赶忙收手,人却被逼退数步。这掌风带有极强的力道,撇开于慕清后,又向尹云晖一挥,摔在了顶梁柱上。两人调息时,忽听“蹬蹬”几声,一道轻快的身影飞跑而来,往墙壁上借力一蹬,扬起横刀当空劈下!
少女身轻如燕,一手高高扬着刀,另一手不知从哪里寻来了锁链,紧紧地盯着异变的缪远。
风吹散开她长及锁骨的短发,她看向这超乎寻常的对手时,双瞳隐隐发红。
长刀落下时,魔物早已挥起一手阻挡,另一手正要砍向少女脖颈,她却一转方向,牵着那铁链从魔物身下钻过,极为迅捷地躲开这一击。只见她左突右闪几回,抓起铁链往后一拽,将魔物捆粽子一般拉扯在地。
于慕清没见过这么利索而诡谲的刀法,愣神的功夫,尹云晖提刀几步跳到高处,朝缪远背后的黑气劈下。
在他看来,缪远的异变是受这黑气的影响,只要斩断黑气,他就能恢复正常。
可刀光亮起的前一刻,于慕清心口忽然一跳,一句“等等”还没出口,少年的刀倏地落下。
黑气如头发丝一般应声而断。
静寂几秒之后,却转了方向——直直飞向尹云晖!
尹云晖吐出不知何时衔在嘴里的草根,提着刀四下躲闪。但那黑气太过诡异,三下五除二便将他缠住。
他却如掉进蛇窟一般,浑身都被黏腻冰凉的黑气缠住,挣扎了没多久,耳旁刀风响起,身上的束缚骤然一松。原来是杨悠雁重复了他的举动,将他从黑气中捞了出来。
杨悠雁回头道:“别管我,去找宿主!”
说完她提起刀主动跳入黑气中。
尹云晖惊得正要把人抓出来,一旁的于慕清扶着还未清醒的缪远,也是一愣。
这无异于将自己献祭。
但若她不将魔物缠住,被缠住的便是其他人。
来剑门村时,于慕清对刀宗弟子并无实感。见杨悠雁舍己为人,一时生出敬意,“难怪当年的刀宗能接纳妖族为徒。也许在他们眼里,‘侠’之一字确实比立场重要。”
当少女卷入魔气之后,景色骤换,现出了曾经的剑门村。
那是个晴天,杨悠雁坐在桃花树下,看阿云编着鱼篓,指指点点道:“这里编错了,后面就都错了。唐暄会编鱼篓,要不我们找他?”
“可小唐哥天天练刀,会答应吗?”
“他敢不答应?不答应就不请他喝酒了。”
杨悠雁站起身,拍拍落了满胳膊的桃花瓣,往后一瞥,赶忙道:“不好,你爹来了,你快去应付他。”
与缪远的心境相比,这情境平静的乏善可陈。
于慕清诧异道:“我见杨姑娘开朗乐观,没想到连她的心魔都如此悠然。”
“不。”
等缪远咳几声清醒后,尹云晖挪开目光,“这不是她的心魔。”
杨悠雁不是没经历过风浪的人。
她喜欢胡闹,但面对妖魔时从不做没准备的事,更不会盲目地往局里面跳。
“她在试图控制心魔。”尹云晖缓道,“心魔能感知到所有人的怨念,但不代表入局中的只有我们四人。”
从刀冢外见到魔物开始,尹云晖就觉得奇怪。
围困他们的魔物都是些小魔物,功力不成熟,很难隐藏魔气。杨悠雁守剑门村这么久,直觉有时比探魔针都准,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见枭夜有备而来,尹云晖大概知道杨悠雁跳进去的缘由。
有叛徒隐藏在剑门村中。
“如果她能控制住自己的心魔,其他人的执念就会暴露。你们看——”
他朝不远处的人扬了扬下巴,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布衣屠夫上。
“岳小云的父亲,明明是断臂。他断臂时,杨悠雁还没有到剑门村,不可能会记错,更不可能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但他正好端端地提着竹篓,好像一切都没发生。”尹云晖低声道,“我原本还在想,枭夜并不简单,为何我们没有察觉到魔气?果然是有人成了魔物的宿主。”
寻常妖魔难以掩盖气息,但若能找到人作为“宿主”,就能隐藏妖气和魔气。这些“宿主”很难用探魔针寻找,不少人也是为了金银甘当宿主。但,若宿主被寄宿的时间太长,就会被异化为妖物或魔物;若妖魔还有其他企图,指使宿主感染旁人,那就更糟了。
一旁咳嗽的缪远也恢复了神智。他吐出已结成蛛丝形状的残留魔气,指向了幻境中的刀冢,“先去那边看看。”
他知道是尹云晖救了自己,扭过头对他道:“那里有魔物的气息。”
尹云晖问:“当真?”
“我不会认错。”缪远双目泛红,“从他们将缪家灭门的那天起,我就记住了这家伙的气息。我发誓过,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