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传来忙音,沈渐离眼神晦暗拿下手机挂断,他现在站在一块平地上,四周堆满杂物,有刚刚染好的花花绿绿的衣服在他头上飘荡,旁边还有几个大染缸和一些不知名的机器。
这是一个制衣厂。
染缸里的染料红的、绿的、蓝的,粉的,白的,上面冒出许多泡泡,一个消下去,一个又冒出来,这里没有人,空气中诡异的安静,处处弥漫着刺鼻的染料气味。
“我如约而来,我希望,你不再伤害他们。”沈渐离对着空气开口。
他的正前方有一大片红色染布垂下来,严严实实遮挡住他的视线,这时,红布后响起一道声音,不再是机械电子音,而是一道人声,沈渐离看不见红布后的人,只听得那人笑了一下,说:“那是当然。”
第二日津州分局大门口出现了一个纸盒,那纸盒是由蒋靖抱着的。
蒋靖抱着纸盒,双目无神,已经失语。
那纸盒大开着,里面放着一颗人头。
一颗苍白、冰冷毫无生机的人头。
刑侦支队办公室
张景月手里拿着一个画像,是那天绑架简心仪的绑匪画像,他盯着那画像对许燃道:“哥,这个人,我好像见过...”
“你见过?”许燃问。
“嗯,但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可以肯定的是,我在不久前一定见过他。”
张景月看着画像陷入沉思,努力回想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不好了,不好了!”李成峰突然踉跄闯进办公室,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乱:“沈法医,沈法医...他出事了!”
李成峰话未说完,泪已经先滚下来,张景月闻声,手中画像飘然落地。
分局大门口,蒋靖抱着纸盒长跪在门口石阶下,一动不动,谁拉他都不起。
许燃和张景月跑出来,就看见他跪着,怀里抱着纸盒,纸盒里那颗苍白的头颅直直对着张景月。
是沈渐离,是沈渐离的头颅...
犹如晴天霹雳的一击,张景月乍然望见那头颅,第一反应却是假的,一定是假的,可是眼泪却控制不住掉下来。
“不可能,不可能的...”张景月骇然仓皇后退,身后的许燃连忙稳住他。
张景月挣脱开他的手,一步步走下阶梯,他的腿是软的,在离那纸盒越来越近的时候,终于承受不住软倒下去,他扑在纸盒上,手摁在蒋靖手臂上,他根本不敢看里面那颗头颅,他怕看见,他的沈大哥就真的死了,他只是含泪问蒋靖:“为什么?”
蒋靖跪得笔直,身型截然不动,眼里滚下泪来,话机械般一字一句吐出口:“他说,一定要我亲自带沈警官的头来见你。”
他是谁,想也不用想,是唐尼苏。
“为什么?”张景月恍若未闻,只是重复质问,他人已经呆滞,一口气憋在心口,说都说不出话来,茫然环顾,天色阴沉,没人能回他的话,周围都是啜泣哭声。
“不是他,那不是他...”简心仪不知道是何时来的,她脸上的刀口没好,还绑着棉纱。
她一步步走过来,从苍茫的大地中歪着脚走过来,拽紧自己的心口,脸上已不知该作何表情,只是口中喃喃:“那不是他...那不是他...”
“我还没有...”简心仪望着那颗头颅,眼里掉泪,话哽在胸口,一字一句吐出来:“我还没有...说...我爱他...”
简心仪嘴张着,却无法呼吸,一口气喘不上来,整个人瞬间倒下去,沉浸在悲痛中的人们反应过来,立即涌上去。
没有阳光的天空,世界都是冰冷的。
市立医院住院部走廊寂静一片,这个安静倒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的地方,因为过于安静,反而更让人感到压抑窒息。
忽然,这一条寂静空旷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痛苦的哭声,简心仪被紧急送往医院,她躺在担架上,下半身粘了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出来,寂静的走廊只能听到她的哭声。
一堆医生紧急将她送进急救室。
“病人怀孕了,为什么要刺激她?!我都说不许出院,不许出院,还是要偷偷跑出去,出了事谁负责,你们负责吗?!”长着一张圆盘子脸的护士不复之前的笑盈盈,而是厉声说道。
送她来的众人听到这话呆在原地,早已失魂站在一旁的张景月听到这话抬起头来。
“怀...怀孕?”简心仪的母亲颤巍巍不可置信问道。
“是的,怀孕三周了!”护士脸上并不平静:“她一直摁着我不要我说,她说要把这个好消息亲自告诉她丈夫,她叫我瞒着,跟我说她只回家一个晚上,她要做烛光晚餐,要向她丈夫告白,要和他一起迎接新生命!”
“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为什么回来会这样?你们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护士厉声质问,却没人回复她,谁都不知道简心仪怀孕了。
护士很快平静下来,面无表情严肃说道:“目前的情况是先兆流产,请各位早做心理准备。”
“医生,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沈渐离的母亲跪倒在地,拉住护士的衣摆,不停向她磕头:“我求求你们,一定要保住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医生,我求求你救她…求求你们了…”
“夫人,你先起来,你不要这样。”护士原本还在气头上,看见她这幅形容,又于心不忍连忙拉她起来,她却已经瘫倒在地,捶胸顿足:
“渐离,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沈渐离的妈妈仰天长哭,悲痛欲绝。
望见这一幕,又有谁会不为之动容?从走廊跑出来看热闹的人尽皆面色哀恸。
沈渐离的父亲强忍住泪水,蹲下身去扶她,却被她一手推开,沈渐离妈妈指着他就是嘶声责骂:“我早说了这个名字寓意不好,可你偏偏要取这个名字,执意要取这个名字!什么高山流水觅知音,荆轲刺秦渐离随,你崇拜他们生死之交,情深不寿,你希望我儿子以后也是这样的人。”
“可是…”沈渐离妈妈红肿的眼里流下绝望的泪:“可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啊…”
“你取的名字,害死了我的孩子,老学究,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沈渐离妈妈的哭声响彻整个医院大楼。
“我不知道…”沈渐离的父亲垂下头,眼泪砸在地上:“我不知道…”
沈渐离…渐离…
他不知道渐离会渐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