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先聊着,我出去办点事,晚点回来接你。”许燃并未和张景月一起进门,而是对他道。
“哥。”张景月久未见自己的父亲,内心有些忐忑,拉住许燃的手,不想让他走。
“乖,我只是去买点吃的,一会儿就回来,等我。”许燃拍拍他,把时间留给久别重逢的父子俩。
许燃走后,父子俩在屋内相对而坐。
“爸,这些年来,你过的还好吗?”张景月拘谨坐在矮凳上,小心翼翼问道。
“我可以的。”张德发看着他的儿子,衰老的眉眼满目慈祥:“就是你,十几年了,我也没机会照顾你,你过的好吗?”
“我好的。”张景月细细盯看他父亲的脸,十几年没见,曾经一百八十多斤的强壮中年人已经瘦成了一个不到一百斤的沧桑老大叔,皱纹爬上他的眼角,皮肤也皱缩成薄薄的面皮裹着他的五官。
张景月还记得,曾经意气风发的他,一个人能承包好几个工地项目,让自己吃饱穿暖,生活富足,他的父亲其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
如果没有后来那些事,张景月觉得自己是会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里健康长大的。
但是人的命运如此,他在享受良好经济条件的时候,他的父亲也害了很多贫苦家庭,拖欠民工工资占为己有,私自挪用公款进行高消费。
当年警方来调查询问的时候,他和母亲把所有证据都提供给了他们。
是他把自己的父亲亲手送进监狱的。
张景月对他的愧疚如山重,似海深,年少时身边亲戚的指责谩骂常常压得他喘不过气,但是也从未后悔。
“景月啊,我从前做了许多错事,在牢里改造的那些年,我学了很多东西,很后悔,也一直在反思,是我害你从小背负骂名,也让你母亲失望至极,我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好丈夫,我对不起你们…”
张德发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突然痛哭流涕:“我一出狱就回家找你们,可是找不到,你妈早就带你搬走了,我知道你妈是被家里亲戚不满唾骂被逼带你离开的,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娘俩。”
“爸,你快起来。”张景月赶紧扶他起来,乏力的双手却始终扶不住,最后也只好双膝跪倒在地。
他眼泛泪意,双眼重重的,像是有什么随时会脱眶而出。
张德发跪在地上继续说:“后来辗转来到津州,才知你妈已经带着你改嫁了。”
“也不知道你妈和你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景月,我对不起你们,你母亲她还好吗?”张德发颤巍巍问。
张景月眼睛一垂,一滴泪落到地上:“妈妈她,三年前乳腺癌复发,已经过世了。”
“过世了?”张德发也泪意上涌:“都是我,从前做的错事太多,把她害死了。”
“爸,不关你的事,是我没照顾好她...”张景月喉头一哽,难过的眼泪涌出。
张德发心疼地为他拭泪:“好了,不哭了,好孩子,她在天上,肯定也不愿看你这样难过,快擦擦眼泪。”
替他把眼泪擦干,张德发欣慰的拍拍他的头:“再看到你,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已经是个大人了。”随即又担忧道:“就是瘦了,太瘦了。”
“爸,你也瘦了很多。”张景月道。
“起来,儿子,爸这就生火给你做饭吃。”张德发将张景月拉起来扶回椅子上,自己则转身回去继续扇风生火。
那是一个小小的蜂窝煤火驴,用扇子久扇不燃,张德发便弃了扇子趴在煤炉下方,嘴对着煤炉那个小小的圆形通风口吹气,脸贴在水泥地上。
现在哪里还有人是这样生火做饭的?张景月心疼劝他:“爸,不生火了,我们出去吃吧。”
张德发站起来,左脸上一团黑灰,说:“外面的哪有家里做的好吃,你别嫌弃我这里磕碜,我刚刚买了一斤五花肉回来,我做青椒炒肉给你吃好不好?你从前最喜欢吃这道菜了。”
“爸…”张景月还欲再劝。
张德发怕他走已经拿肉出来开始切了。
犟不过他,张景月只好帮他生火。
煤炉生火要用巧劲,要让煤炉上下贯通使氧气能畅通呼吸,里面的柴就要摆放得疏密有度,张景月摆放好柴火,拿火机一点引燃物,煤炉中柴火便顺势燃起来了。
“爸,你怎么会和我哥认识的?”张景月一边烧火添柴一边道。
“他啊…”张德发手中切着肉回应:“十年前就来找我了,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到我的,当时跑来就问我,知不知道你的去向。”
张景月放柴的动作一顿,张德发继续说:“我出来找不到工作,没饭吃,都是他接济的我,这些年来就没断过,只是一年前我去外地打工,手机摔坏,和他断了联系,直到前几天有个叫李成峰的小伙子来找我,我才知道,他一直在找我。”
“他一直在找你?”张景月问。
“嗯,这孩子是个好的,后来还帮我介绍工地上的工作。”
张德发坐了几年牢,年纪也上去了,跟社会脱节许久,从前的资源和人脉关系都没什么用了只好自力更生,他是只要有钱赚什么活都接。
也幸好有许燃的接济,渡过了最困难的那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