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月望着那株坚韧钻出墙缝的青草良久,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便问李奕蓝:“奕蓝,老师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李奕蓝摇头:“打过几次电话给他,但是山里信号不好,总是说了两句就断,他现在应该还在山里采药。”
李奕蓝说:“我们再等等,他会回来吃午饭的。”
“嗯。”
张景月曾两次入梅岭,都是躺着进去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走路走到了这里,他细打量着来时路,瞧见院门口小径两旁还种着白菜萝卜和一些不知名的中草药。
这里,和五年前并无什么不同。
正在打量思考时,只见院外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者背着背篓推门慢悠悠走进来。
“师父!”李奕蓝一下跳起来奔向老者。
老人一进院门瞧见他还有些错愕,一时没反应过来:“奕...奕蓝?”
“是我,师父。”李奕蓝笑着说。
“咋这么快就来了?咋昨晚才打的电话,今儿就站在这里了?你坐飞船过来的?”老人以为他是从美国回来的。
来不及讶异,老人又看到站在李奕蓝身后的张景月。
“你...”
“师父,我是景月。”张景月站出来对老人鞠了一个躬。
“景月啊,一别多年,这次终于不是被人抬着进来的了。”师父眯着眼盯着张景月长叹,李奕蓝环住张景月的肩膀说:“因为有老师,月月现在才可以活蹦乱跳的。”
“活蹦乱跳..?活蹦乱跳那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老人问。
李奕蓝瞬间哑言,经验丰富的老中医一语中的。
开门进屋后,师父入了座,一张长条实木桌前,老者让张景月坐在他对面,抬起手来随后半眯着眼,给他把脉。
师傅把脉,就如同入定一般,好半晌不语不言。
静默许久,他才收了手,吩咐李奕蓝道:“准备浴桶吧,扎针。”
听到扎针,张景月手都在颤抖:“师父,我这次是走着进来的,和奕蓝走了好久也未曾感到不适,应该没有那么严重,不需要...不需要扎针...应该...”
老中医坐在太师椅上眉眼不抬,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只是自顾自在纸上刷刷刷写着什么,很快就将写的满满当当的药方子递给李奕蓝,叫他去里屋的中药斗柜里抓药烧水,给张景月做药浴。
李奕蓝去抓药后,师父才有空抬眼起来看他:“五脏六腑都快没了,要倒了地再也醒不过来才算严重?”
师父继续说:“等给你扎完了针,你就知道自己有多严重了。”
说完便让张景月跟他一起走。
两人穿过走廊,来到灶房。
李奕蓝在灶房里生火,张景月看见他熟练地蹲在灶口点燃火引放进炉灶里,然后传送柴火,很快,炉灶里就有了火气,又见他端来一口大铁锅,放在灶火上,往里加水,加完水后就只等着大铁锅里的水热了,灶台上还放着一大堆药材。
师父将张景月引进厨房旁边的一间房,打开空调,等室内暖热了就让他脱光了衣服躺在病床上。
这间房灯光明亮,白墙白床,陈设简单,室内只有一张诊疗床和一张堆着诊疗仪器的桌子以及一个木斗柜,张景月还记得这间房是专门为了他的病腾出来的。
师父从一旁的木斗柜中掏出一个老布包,老布包圆滚滚的裹成一团。解开捆住布包的绳子,展开来里面放置着一排排长短不一,粗细不同被擦得锃亮的银针。
“老样子,给你扎针后你的感觉神经会暂时恢复,疼痛也会铺天盖地袭来,记住我的话,闭着眼睛不要乱动,一个星期后,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师父轻描淡写的说话,张景月的身子却细细密密颤抖起来。
他问师傅,可以把他背包上的警察公仔递给他吗。
师父不爱说话,却将警察公仔递给了他。
张景月紧紧捏着小公仔,缓缓闭上眼睛。
第一根银针是从眉心处扎入的,然后一点点往下,很快他的全身上下都布满了银针,疼痛也是从头部开始的,最初的时候,就像是有一只蚂蚁在一口一口噬咬他的颅脑一般,最后却变成一群数不清数量排山倒海而来的黑蚂蚁,一起涌上来啃食他的大脑,撕咬他的心脏,自上而下扯着他的血肉,吸食着他的骨髓,他的整具身子痛痒无比,张景月疼得发抖,可是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像是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他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娃娃,斗大的汗水一颗颗冒出来,又滑入身下的床巾,很快就打湿了一大片。
已经不知多久没感觉到疼痛了,所以它悄然降临的时候又是如此的久远和猝不及防。
师父叫他不要动,可是其实他连手指都抬不了一下。
“师父...师父...”张景月手已经捏不住公仔了,他哆嗦着牙齿说话:“可不可以,可不可以给颗糖吃。”
“我不动...其实...其实一点也不疼。”张景月闭着眼睛请求。
师父剥了一颗糖塞进他的嘴里,那糖酸酸甜甜的在他嘴里化开。
“谢谢师父。”张景月吃到糖,泪花都涌出来。
疼的时候一声不吭,吃到糖了才忍不住掉泪,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不愿让别人看到他难受的模样,可是糖在嘴里没含多久,他就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是坐在一个大浴桶里的,这浴桶是老式的大木桶,笨重又结实。他整个身体都是泡在桶里的,肩胛骨处有湿热的水流过,还有缓缓的水流声。
张景月睁开眼来就见李奕蓝坐在一个小矮凳上,手里拿着一个木瓢,正在舀水浇淋他的身子。
“醒了?”李奕蓝斜睨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