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满咬了咬嘴唇,嗫嚅道:“师父要抽的话,就,就来吧,是师父的话,我,我感觉也可以的······”说着就要扒衣服,“你,你就抽吧,是我该罚!”
“什么毛病?衣服穿好,才四月,着凉了怎么办?”裴怜尘无奈地抬手摸了摸程小满脑门,心想,该不是真的被浮烁影响,脑子坏了吧?
程小满颇为遗憾地把衣服拉上来,他是不会告诉师父,表哥给自己的某个小书册里,是有脱掉衣服抽鞭子这种图画的。
已经在湖底依偎着苍黎的遗骨重新沉睡过去的浮烁并不知道,有一口天大的黑锅落到了自己背上。
“不说这些。”裴怜尘揉了一把程小满的头发,正色道,“小满,你在湖底看见了什么?”
程小满闻言一愣,慌乱地移开了目光,竟突然挣开了裴怜尘的怀抱,磕磕巴巴地问:“浮、浮烁前辈跟你,说什么了?”
裴怜尘见他这个反应,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无论程小满看见了什么,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程小满猛地抓住了裴怜尘的手,急切地说:“师父······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看见那些,我不想那样,我没有想过要那样······”
裴怜尘安抚地说:“他跟我说,食心魔会故意让人看见一些不好的事,惑乱人的心智,我担心你······小满,我想说,无论看见了什么,你未来的道是自己去寻的,既然已经见过了一条错路,避开就是,又怕什么呢?”
程小满醒得及时,正巧赶上了落日川春暖花开。
四月的落日川是与冬日截然不同的风景,雪山脚下是广袤的草原,间或点缀着几条蜿蜒的河水,水面如镜映着天穹。
更有大片大片盛开的花,李花、桃花、山楂花之类,乱糟糟又闹哄哄地开着,仿佛是要把积攒了一整个漫长冬日的生命都迸发出来。
裴怜尘向草原附近的牧民借来了几匹温顺的骏马,带着几个少年策马穿过草原与花海,往天地之间奔去。
这与在中原骑马,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里的风似乎更为凛冽,但是不要紧,风中裹挟着柔软的花瓣和蓬勃自由的朝气,吹在脸上身上,也是叫人快乐的。
远处有牛羊在悠闲地吃着草,偶尔有白花花的羊群哗啦啦跑过,像是白云掉到了地上。这里的天空很远,云却好像很近,挤挤挨挨地一直压到天地相接的地方,云朵似乎比别处要更厚实、柔软许多。
他们信马由缰地跑着,随处勒马都是好风景。
草地上开满不知名的野花,小紫从马上跳下来,往前跑了几步,忽然在繁盛的花树下转了个圈。
“我那时候和山下的人们学过一段祈福舞,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跳给爹爹看。而且只学会了一半······不过也不要紧,反正你们也不会笑话我~”小紫说着拍了拍手,跟着风吹草叶的旋律跳起了舞。
她身上原先厚重繁复的衣物已经换成了落日川这一带常见的春衫,只有那些五彩的小石头项链还挂在脖子上——据说是苍黎和浮烁带着她一起在无终雪山的溪流里捡来的。
春风吹过她的发尾,裙带上坠着的铃铛随着动作泠泠作响。
有路过的牧羊人停下来,竟然从背后的行囊中摸出了一把小小的、长得像长脖子小琵琶一样的琴弹奏起来。
又有一个过路人掏出了小手鼓,和着琴声为她打拍子,一边打拍子,一边哼唱起某种歌谣来。
“他们好像随时随地都能唱起歌跳起舞。”白非梦既惊讶又羡慕地说,“感觉好快活。”
话音刚落,小紫忽然朝他伸出手,拉着他转了个圈:“你也可以呀。”
白非梦抬起手摆了两下,发现那两个陌生人也都鼓励地看着自己,索性也不再顾忌,跟着一起胡乱扭了起来。
程小满笑了一声,白非梦冲他努努嘴:“来呀!”
程小满期待地看向裴怜尘,裴怜尘摇了摇头:“饶了我这个老人家吧,我可不会跳舞。”
程小满忽然握着拳头举起来,再一摊开,朝着裴怜尘面前吹出一大把花瓣。裴怜尘猝不及防,下意识伸手去挥开,有些无奈地说:“什么时候捡的······”
“动动手,动动脚,师父这不是会嘛。”程小满拍拍手,把掌心沾着的花瓣拍下去,笑嘻嘻地将一根花枝丢给裴怜尘。
裴怜尘正不明所以,却见他又自己拿了枝花,装作手中握剑的样子将手往前一送,“要不,师父再指点指点我的剑法?清都宫剑法,我可才学到第三式。”
裴怜尘笑着应下,以花作剑,既是教导,也是对战,与程小满手中的花剑交错在一处,剑身相抵,一旋身,荡开飞花点点。
天地远阔,只有眼前人,近在咫尺。
裴怜尘猛地移开了目光,他忽然有些不敢看程小满的眼睛,那些花瓣簌簌落下来,衬着一双太过清澈的眼,像一汪极深的湖水,若是掉进去,恐怕就出不来了。
不能掉进去!
“师父为何不看我?”程小满又送来一剑,“怎么教人剑法还走神?”
裴怜尘头一回觉得,原来切磋时也会这般力不从心。
离得太近了,不止衣摆和发梢,连呼吸都会在风中纠缠。
他们的剑招是那么像,不似切磋,反倒更像是在共舞。
一个旋身间,程小满不知何时贴在了裴怜尘身后,两人握着花枝的手臂交叠回拢,程小满竟就这样“横剑”将裴怜尘桎梏在了自己双臂之间,似乎是觉得自己赢定了,程小满轻轻低笑了一声。
程小满笑的时候,有微弱的震颤从他的胸膛传到了裴怜尘的后背。贴得太近,薄薄的春衫隔不住那像涟漪般散开的灼热,裴怜尘顿时失了章法,猛地推开他的手,转身连连往后退去,步调凌乱、溃不成军。
“师父小心!”程小满忽然丢了手中花枝,一把揽住了裴怜尘的后腰。
裴怜尘微微侧过头往下看,才察觉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退到了片蜿蜒的溪水边上,差一点就要一脚踩进去了。
好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