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世间尽皆忘恩负义之徒么?
而偏偏都只叫唐落碰到,唐落这一生,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陈青昱站定,远远看着他们说了话,而后陆徊头也不回地走掉,似乎不曾为唐落争取什么。
宋陨星接着向前走,只要走出那道城门,再想接触就难于上青天了。
陈青昱握了握拳头,用尽平生力气跑过去,一个人以千军万马之势拦在了宋陨星等人正前方。
“请留步!”陈青昱孤注一掷道。
宋陨星挑挑眉,停步看他。
“谈判已定,阁下还有什么事么?”身后的方楚侠很好地承担起了嘴替这个角色。
“我是陈青昱,也许你没听过我的名字,但,”陈青昱眼睛微垂,又很快抬眸,神色坚定,“我是瑜安城府丞,这个身份,够不够与你交谈?”
“瑜安,府丞?”宋陨星果然很感兴趣的样子,因此也就多看了陈青昱几眼,“谈判席上你与另一个……那谁来着,你们两个,很不错。”
“倘若你舍不得瑜安,我这里,随时都欢迎你回去继续做瑜安府丞。”
宋陨星难得对人温和又带笑,“我很欣赏你。”
我很欣赏你,只是因为,你替唐落多说了两句话。
“不,我不是为了这个。”陈青昱摇摇头。
看了看四周,有不少巡防的士兵偶尔瞅瞅这里的动静,他欲言又止,“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只有我和宋上将。”
“上将,”宋陨星还没说话,他身后的方楚侠就立马摇头拒绝,“不可。上将,暨淮人都诡计多端,身在望姚,必须小心,谁知道他把您骗过去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你——”宋陨星回头看他,“你好啰嗦啊。”
和温少安一样啰嗦。
“呃……臣不善言辞,是温中将嘱咐臣,在战场上拉着您点,别让您一不小心打爽了,然后中计了,最后丢了命。”方楚侠抬手擦擦额间不存在的虚汗,耿直道。
“我人就在这里,他们难道还敢搞死我?他们搞死我,难道你们就不能给我报仇?”
宋陨星冷哼一声,不顾手下人的劝谏,与陈青昱走到人少的墙角处说悄悄话去了。
“你想说什么?”宋陨星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是瑜安城府丞……”
“我知道你是谁了。”
“是,但是,您不好奇吗,我常年驻守瑜安,与随军章京唐落根本没见过几次面,为什么要为他说话呢?”
宋陨星凝眸看他,不答。
“您已经知道了不是吗?”陈青昱笑起来,“您费尽心思抓到的随军章京唐落,就是您一直想抓的那个唐落,现在,在豫北城里为质的唐落,就是瑜安城的主人陵安嘉瑜。”
宋陨星挑挑眉,还是不说话,大有听陈青昱说完所有的意思。
“我知道,您一直在寻找他。”
“我还知道,您就是七年前沂引城里活下来的宋氏幼子。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
陈青昱目露怀念,“那个时候,我们的上将还只是一个孩子,他领军出征,沂引城破之时,我就跟在他的后面,和他一起毁了那座城。”
“我也是凶手之一啊,宋上将。”
“可是,我还知道,您在沂引城指挥府过得并不好,我不知道您是怎样看待唐落的,但是……”
“但是,我想请您想一想,唐落曾经心软,他放了一个孩子一条生路,于是成就了今日的您。”
“他一向都是心软的,所以,他不会想到自己落入今天这般弃子境地,竟都是因为曾经无数次的心软。”
“宋上将,我恳求您,就当是看在他曾经救您一命的份上,也请您给他一条活路,哪怕只是简单活着,就很好了。”
说完这些,陈青昱已经老泪纵横,泣涕涟涟。
滚烫的泪水滚入尘土,宋陨星看着眼前这个情难自抑的中年老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良久,宋陨星说:“我知道的,我一直记得他的恩情。他还活着,我让他开心的活着。”
“只是,我也记仇,我囚着他,不让他走,我让他永远都不要回这腐朽之地。”
“暨淮,不值得。”
闻言,陈青昱抹净眼泪,怔怔的,盯着宋陨星。
很久很久,陈青昱躬身一拜:“多谢,多谢。”
说罢,转身欲走。
宋陨星在他身后道:“如果可以,我希望,再见之时,您还是瑜安府丞。”
他说:“唐落念家,他一定很想再回瑜安看看,看看瑜安,看看您。”
陈青昱脚步微顿,继而慢慢走远,谁也不知道他答没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