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观一贯是吊儿郎当的,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一副不靠谱的模样,但是,当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他无疑又是极专注的。
制药一业上,晋观享名已久,没有人天赋比得过他,也没有人比他更癫狂、更努力,於若世还是很佩服这一点的。
所以他劝导自己暂且先沉住气,打算等晋观造完这锅再好好说说唐落的事。
少顷。
“砰——啪——”尖锐的爆鸣声响彻耳畔,锅炉晃动着发出不堪忍受的刺耳声音,炉底下青色火焰也晃来晃去,奇异的味道在屋内无声地快速蔓延。
没一会儿,浓稠的深色烟雾自崩飞的锅盖处滚滚而泄,顷刻间淹没了整个厢房。
於若世忍了片刻,忍不住去瞧晋观,就见那老家伙像看稀世珍宝一样死死盯着锅炉。
如果不是高温阻碍,他觉得晋观能立马徒手伸进看不出原形的锅炉里抓紧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失态大叫。
浓烟滚滚,於若世实在坚持不住,他佩服晋观非常人的毅力,瞧完晋观瞧瓜瓤子,环视四周却找不到瓜瓤子的身影。
蓦然间,他向门边看去,只见不堪重负的木门被一道看不出面容的黑色身影掀开。
那身影跌跌撞撞向外跑,於若世出于好奇,也出于想要活命的本能,跟着那身影一同跑到了厢房外的转角。
那黑影就是浓烟中消失的瓜瓤子。
瓜瓤子俯身捞过檐下的小盂,回头看了一眼紧随而来的於若世,随后背对着於若世,旁若无人地大吐特吐起来。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想必是早已熟练。
於若世情不自禁地抽了抽嘴角。
这还真是,一对行为独特的师徒。
虽然胃里同样翻江倒海,但於若世努力忍了片刻,终于压下那股子想要倾泄的欲望。
他站在房檐下,看着明媚耀眼的阳光,耳边是呕吐声不停的倾泄秽物的声音,这一刻,他却觉得,心终于宁静下来了。
待浓烟终于散尽,於若世捂着鼻子走进去,打眼一看,晋观像死了爹一样对着锅炉跪拜——好吧,他都一把年纪了,再长寿的爹也早死了个干干净净了。
“师父。”瓜瓤子紧随其后,目光看向那看不出原本面目的炉子,道:“您成功了吗?”
“唉……”晋观垂头丧气了会儿,复而信心满满地起身,捋着花白胡子,一副高人模样,“失败乃是成功之母,你师父我是制药天才,只要跟着师父走,我们终有一天会成功的。”
瓜瓤子:“……”
瓜瓤子欲言又止。
瓜瓤子在晋观严肃的目光中,止言又欲。
瓜瓤子……瓜瓤子眨着无辜又明亮的大眼睛,看看晋观再看看於若世,一脸嫌弃。
瓜瓤子放弃了,他有气无力地认同道:“师父加油。”
“好了,不要煽情。”於若世不想关心这对师徒的失败历程,他面向晋观,不容置疑道:“落公子的事,你想办法解释一下吧,晋、医、师。”
“哦,那个啊。”晋观不以为然,淡定道:“你心里不也明白么,那位病人身患那么严重的心理创伤,能压抑着自己这么多年却不抑郁、不自闭,这都是天之怜幸,哪能再过多要求什么呢?想要好好活着,不至于以后营养不良嘎掉,唯此一法。”
晋观从来都不多管闲事。他醉心医学,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参与,除了会给宋陨星几分薄面,谁也奈何不了他。
所以他自始至终都不关心他现在接手的两个棘手的病人是什么人,但是,却也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很轻易的就能猜出来,一个是惊才艳艳唐嘉瑜,一个是少年意气洛侠士。
唐落的病情晋观游历四方时曾偶尔听得一些,如今接触之后,纵然他享名在外,纵然他自认为无所不能,也还是觉得有些棘手。
索性一点点剂量的可以令人感到快乐的忘忧草下去,解忧又解愁,岂不快哉?
“哪怕是宋小儿知道了,他也不会说什么的,不是吗?”晋观坐在低矮的小板凳上,自下而上地仰视着於若世,却偏偏给人一种有恃无恐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於若世并不认同,他的眉头紧锁,都快能夹死一只苍蝇,“可是,你怎么能确保落公子只忘记你想让他忘记的那些呢?倘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上将回来,岂不是要怪罪你我?”
“这还不简单?”晋观洋洋自得地从衣袖里摸出一个还在蠕动的小东西来,神色骄傲:“瞧,这可是生活在旧国江宿境内的一种稀世珍宝。小漂亮,”他冲着掌心里不断爬动的东西慈爱地呼唤道:“小漂亮,来和我们的於医师打个招呼。”
於若世面色僵硬地盯着那一团,嘴边发苦,“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