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世。”唐落唇齿捻着这个名字,记下后,回敬道:“我叫唐落。”
“我知道您的名字。”於若世走近,把食盒放到桌子上,“我了解您许多。上将将您嘱托给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将照顾您的起居,公子,多多关照。”
“嘱托?”唐落注意到这个细节。
“嗯。”於若世微笑点头,但他并不多说什么,只是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繁忙,都需要上将去做出决策。”
“哦。”唐落本来就是随口一问,见套不出什么话来,也就失了兴致,洗漱完毕,自觉坐到餐桌那里,等着於若世像前几日那些侍卫一样摆上膳食。
他却不知,他行走间锁链碰撞,窸窸窣窣,声音不大,却因为房间里安静的氛围而明显许多。
早已习惯的人神色如常,倒是从来没见过这等世面的於若世神色震惊,惊诧良久。
“……都出去。”反应过来后,於若世立即赶走室内所有明为侍奉实为监视的侍卫,再看唐落的眼神陡然就变成了深深的不加掩饰的同情与怜悯。
他想,他先前猜不透上将的想法,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杀人不眨眼的上将单单留下这人的性命,还这样好吃好喝地供着,如今看到了,才知是这样的原因。
豢养的宠物么。
漂亮,却不听话,于是只能被锁缚在这方寸之间的笼子里,哀哀乞求,直到彻底失去所有底气与骄傲,垂下头颅,从此以后任由主人捏圆揉扁。
金丝雀么,一辈子都只能也只配待在黄金笼里,让主人欣赏它华丽的羽毛,让外人调侃主人的新奇宠物,让野鸟羡慕它的好福气……唯此而已。
不过,那些都与他於若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幕僚而已。
於若世放下食盒,他从衣襟内里的口袋中摸索出钥匙,俯身蹲下,轻轻地为唐落解开镣铐。
许是因为镣铐戴的时间久了,可以看到,唐落的两只脚踝都有着明显的青紫淤痕,不经意间碰上一下,都能惹得两只细白的脚丫轻轻颤动,而脚趾微微蜷缩,大抵,是痛的吧。
于是於若世的动作更加轻柔,他想起上将的嘱托,想起中将的提点,再想起随军章京那若有深意的笑容,他便知道,眼前的俘虏,重要非常。
在三位大佬都隐隐表态关注这人的时候,谁都伤不得这人半分。
“公子,请先用膳吧。”於若世将镣铐放到远远一边,然后为唐落摆菜。
“?”唐落疑惑着,一直没有动作,他看着於若世忙里忙外,然后轻易地为他解开了束缚他许久的镣铐,双脚乍然得到轻松的自由感,竟一时不可置信起来。
“这是上将的吩咐。”於若世仿佛知道唐落想问却又没问出口的是什么,主动解释道:“他很关心公子。只是到底立场不同,公子见谅。”
唐落不置可否,没说什么。
饭菜上齐,唐落随便扫了眼,瞬间胃口全无。
他甚至在刹那间思考,是不是他这几天过得太安逸了,所以宋陨星恶劣心起,想找点儿乐子玩,于是主意又打到他头上来。
若不然怎么解释,明知他真的抵触,却偏偏,今日膳食几乎全都是荤类食物呢?
清蒸大闸蟹,水晶虾饺,皮蛋瘦肉粥,一大堆带着肉味油腥的菜,还有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小包子,满桌子都是寻常人吃不到的盛宴,但能入得唐落眼的,却是只有那唯一一道素菜。
倒也不能说是素菜,毕竟只是一盅汤,汤液呈浓郁诱人的雾白状,表层飘着几朵白嫩可爱的蘑菇伞,还有嫣红鲜嫩的枸杞和大枣,以及绿油油的菠菜叶晃晃悠悠的荡着,唯有这道菠菜菌菇汤,他尚且能入口。
其实,饿一顿似乎也没什么。
唐落想,宋陨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做事从来干净利索,大约是还没生出要杀掉他的念头来,所以只是偶尔整蛊整蛊,就当给自己找个乐子玩玩。
战俘么,没有人权,无可厚非。
反正短期内不会搞死他,其他的,受着就是了。
想着这些,唐落姿态优雅地小口啜饮着那盅菠菜菌菇汤。
幼时曾命运多舛,生活艰难,但骨子里良好的教养仍约束着唐落的一言一行。
他吃的不快,明明大多数时候是与那些军中糙汉同吃同住,但他却不像他们那般粗鲁,反而总带有一股从容、矜贵的王族气质。
与唐落相处,无疑是赏心悦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