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一下,方野心头一震,只见所有人,甚至是一直站在她前方的木偶人母亲,都露出了诡异的微笑。他们像饿急了的野兽,呼啦啦一声,将这片落叶重新抬起,流进最后的终点。
方野不由跟着进去,只见木偶人们鲜明地化为了两派,女子木偶一排排立在一侧,挂着夸张而红艳的笑容,血淋淋的唇几乎勾到脸颊,定睛一看,她们似乎并不是在笑,而是撕开了血肉,裂成了笑模样。
而以抬轿的男人为首,一个个伸出了枯黄发黑的爪子,将女子按在床上。公鸡新郎咯咯咯笑着,一边咯咯咯,一边动着灵活的脖领,像是在伴奏。
方野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在干什么,神色惊愕,站在门口不知道往哪走。这似乎是在闹婚,至少在有些愚昧的村落是常见且默许的,何况他们是不是活人还未尝可知,但这也……这也太冲击方野的心理下线了。
她注意到站在木偶人一侧的丫头在偷偷给自己使眼色,一咬牙,垂眼站在木偶人身侧空余的位置上,牵动嘴边肌肉做出个笑模样,窸窸窣窣的声音像蟑螂在啃食食物,新娘始终一声不吭,然而下一刻,方野听见了衣衫撕裂的声音。
她下意识抬眼看过去,只见几只枯瘦的脏手已经伸到了雪白的衣下,来不及思考,方野单手掐诀,一个爆破咒精准落在那些男性木偶身上,炸开一缕缕的黑色木絮。
真是……够了!
这鬼地方是在故意恶心她吗?
新娘似乎吓愣了,一言不发,木木地躺在那里,其余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很显然,虽然方野是暗地里下手,但她们都能不用猜测就注意到方野的动作,她是被一直关注着的。
或者说,这里只有她一个正常人类。
方野冷笑:“你以为我就会怕你们吗?”
别说她只是被压制,就算灵力尽失,她也多的是手段。
方野双手掐诀,昏暗的洞房中灵光大盛,衣摆无风自动,一把巨剑虚影缓缓出现在她身后。木偶人雕刻般的血色面容终于变了,露出几分惊恐模样,那小丫头猛地扑过来,身体在光影中腐烂消散,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方野眼前一黑,竟是失去了意识。
……
她再一次从同一个房间中醒来。
方野面无表情地听着陌生声音讲解“规则”,同样的内容,在最后,又“增添”了一句:
【请听从长辈的安排。】
她直接被气笑了。
原来这规则根本就是在变化的,听从?要她和那些木偶人一样,做一个听话的傀儡吗?
做梦。
方野双腿并拢,身子一撑从床上翻下来,缓缓聚气,想要一举震开缠在脚腕上的细线,突然,门被打开了,进来的依旧是那个小丫头。
她说:“你好,我叫小花。”
方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有记忆。”
小花苦涩地笑了下:“不是什么好事,我宁愿没有。”
方野眉头微皱,问她:“你当时说,让我不要管,是不是指……那件事?”
小花轻轻点头:“是啊,我们被困在这里,已经几百年了。那是婚礼必有的一遭,大家都习惯了。”
方野呸了一声:“未开化的粗俗乡野之人,该杀。”
小花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奇异,良久移开视线,声音古怪道:“我们也已经不是人了,你杀了也没用。你如果想走出去,只能等。”
“等?”
小花说:“这里的小世界,是一个又一个循环,每七天为一周。我也是第一次见闯进来外人,但结果并无不同。你杀不了我们,就是将这里全部屠尽,也杀不了我们。”
方野突然想起那新娘古井无波的眼神,问:“那女子是有意识的吗?”
小花道:“我也不知,大家都是那么活。我也许某一天也会变成阿娘那样,她也是如此。也许已经变了,也许和我一样,还勉强清醒着。”
方野心神不宁,烦躁地问:“你们就没想过逃出去吗?或者结束这莫名其妙的一切。”
小花挑了下眉头,“你是不是傻了?”
也是。
如果能逃出去,谁愿意被困在这里几百年。
方野压下心底的烦躁,朝她敷衍地作揖:“抱歉,是我失……”
声音突然一顿。
方野猛地抬头,大步往前一步,脚腕上传来刺痛,她皱眉,缩小了些,几步到了窗前,小花的目光跟着她的动作移动。
“上一次的阳光……有这么亮吗?”
她又看向木门,意识到一点:“对了,我记得,上一次窗户是没有透光的,只有门缝中露出了微光。”
而这一次,门缝的光更加强烈了,连着糊得严实的窗纸都渗出了光晕。
小花晃了下神,似乎也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方野眉头紧皱,心头再次涌起烦躁的怒意,她手心灵力涌动,咬着牙缓缓说:“算了……不管是真是假,我先……”
“慢着。”小花突然说,“你先看看……”
然而不等她说完,方野的刀转瞬就反过来,在她自己手腕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方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皮肤向两侧翻开,露出鲜红的血肉。然而在这血肉之间,隐隐有看不太清的细线黑线游走,很快被涌出的血液吞没。
小花愣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先看看自己的状态,你的一部分,很可能留在这里了。”
方野按了按眉心。
她在心头不断感到烦躁时,就意识到了事情有异。凡能走到元婴,甚至只是金丹以上的修士,就不会太容易被激怒了,且不说灵力会滋养心脉肺腑,就说一个人修炼过程中有太多不顺,若一遇事就觉得烦躁,离走火入魔也就不远了。
她知道自己灵力被压抑一定有原因,却没想到这地方竟有本事深入她的血肉而不被察觉,并且……方野心里是能感到几分放松,甚至忍不住想要融入的。
要清醒。不能被影响。
方野甩了甩头,余光瞥到挤进房间的光线,心头猛地一晃。
如大梦初醒,方野忽然想起来一个最致命的问题。
她记得在自己的世界中,已经有百年没有太阳了,只是她先前受影响,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对。
她经历过阳光普照的日子只有十几年,后面的时间全是日复一日的重复空白,夜间看到的也是明珠或油灯的光亮。
那么她今日所见到的太阳……
真的就是阳光吗?
“方野,到时间了。”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陌生的,与上次毫无分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