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乔木看着雪霁,她比从前更美了,神采焕然,气韵温柔而坚定。
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
“我是……来带你走的。”南乔木声音嘲哳,话只说了一半,便再也说不出口。
雪霁如今的模样,是只有完满幸福的人才会有的样子。
他若真心为她好,就不该再执意带她走。
上次的逃亡已付出无法挽回的代价——他们失去了一个不知该唤作南雪还是南霁的孩子。
唯一一个可能的孩子,两人之爱最后的纽带。
“我不会再走了。”雪霁轻轻摇头,声音不高,却极坚定:“南大哥,我喜欢齐长宁,我要留在他身边。”
一句话,击碎南乔木的心。
雪霁从来是这样,只要认定了,便义无反顾,从不给其他人留下半分幻想。
南乔木垂下头,看着地上的影子。拳头缓缓握紧,骨节泛白。
他该怪谁?
雪霁没有错,她走出了天理人伦不容的过往,一路向前,走上正确的道路。
她现在幸福了,他作为哥哥,本该放手,为她高兴。
“不行,”南乔木低声道,“别人都行,唯独齐长宁,不行!”
“为什么?”雪霁脱口而出,随即摇摇头:“南大哥,我觉得他很好,就够了。”
“他是我们的杀父仇人,”南乔木咬牙,眼中隐忍愤怒:“他也是要打破天下平衡、让百姓陷入战火的罪人,他绝对不行。”
“我要杀了他。”
“雪霁。”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唤,齐长宁不知何时已立在偏殿通道,披风猎猎,肩头落了几片银杏叶,不知站了许久。他挑眉看向南乔木,目光平静却锋利:“来寻死?”
南乔木毫无惧色,踏前,迎着齐长宁的目光直直走向雪霁。
雪霁快步从他身边掠过,径直奔向齐长宁,唇角含笑,眼神粼粼如波:“陛下,林清芝应允了!”
她语气雀跃,有了喜事,第一个便想让齐长宁知道。
南乔木接近的距离,又被雪霁轻易拉开,远远超出十步。
齐长宁收她入怀,顺势为她披上披风,又往她手中塞了个温热的手炉,低声道:“办得极好,朕不如你。”捏捏她微红的鼻尖,宠溺又无奈:“深秋寒冷,又在山上,怎么穿得这样单薄?”
言语动作自然而然。
南乔木站在风中,被他们的世界隔在外面,像个无关紧要的旁人。
“陛下,我有话想单独和南乔木说。”雪霁抱着暖炉,任由齐长宁俯身为她系好披风。她抬眸看着齐长宁,坦然又温软:“我把陛下那首琴曲改了几处,和琴一起放在了偏殿小室,陛下可否移步鉴赏?”
齐长宁笑道:“好。”
他的目光在雪霁脸上流连片刻,将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抚到她耳后,没问多余一句,转身离开。秋风卷起披风,齐长宁步履从容,未看南乔木一眼。
雪霁转身走回,神情还有刚刚面对齐长宁时的温软快乐余韵:“南大哥,世间事没有如果,人总要往前走,你走吧,”
“他来的时候太巧。”良久,南乔木开口:“齐长宁在监视你。”
“他处处控制,处处算计,你甘愿留在他身边?”
“这不是监视,是关心,我们在乎彼此的安危。”雪霁眼神一片清明:“南大哥,所有决定都是我做的,和齐长宁什么时候出现没有关系。”
“我让他暂避,他就离开了,没有问缘由,也没有阻拦。他信我,我也信他。”
“他对我无所不知,不是因为掌控,而是因为在意,关心不是束缚。”
“我从来没有失去自由。”雪霁含笑道,“自由乃心有所向,志有所择。”
“我所择,是齐长宁。”
“我愿与他并肩共赴鸿图,睹他一统山河、安定四方;亦愿遂我一念,将百姓自乱世中解脱,使田畴丰熟、百业俱兴,庶民不复流离失所。”
小室内传来琴声,悠悠扬扬,自远而近,如清泉泻入山涧,化开沉沉秋意。
“南大哥,人各有志。你和萧翰之也有你们的路,我不拦你,只愿你们平安。”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他:“萧建德秘使长乐王传话,可以使金陵王入齐,以平大齐天子之怒。萧建德不可信,把这个交给萧翰之,里面有海图,若局势不可为,带他走,这世上不是只有中原,海外有岛,可容安身。”
南乔木恍恍惚惚接过锦囊,雪霁望着他,柔声道:“我已找到我要走的路,南大哥,你也一样。雪霁恭送南大哥,愿南大哥早日走出来,越过越好。”
琴音旷远直入云间,此时此情此景,与彼时白莽山上的送别相似却又绝不相同。
南乔木眼中水光一闪即逝,沉沉道:“好,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记得照顾好自己。”
“我一定越过越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