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吉勒搓搓脸,疑惑道:“我笑了?”
“笑了。”虬髯男子笃定道:“笑得挺恶心的。”
“你看错了。”阿吉勒立刻绷起脸,不再去想听到最后一个问题后雪霁脸上呆滞错乱的表情:“我问你,我们若拿假居次换了赎金,之后会怎样?”
虬髯男子一愣,快步跟上:“之后……按照计划全歼来赎人的耆善士兵,带着真居次远遁沙漠腹地,等风头过去再用她对耆善进行下一轮报复。”
阿吉勒停下脚步,指着周遭的胡杨、柽柳、骆驼刺道:“像这样的绿洲我们一共找到三处。‘心上花’在我们手里,就算我们进入沙漠腹地的绿洲,耆善也不会放弃,会源源不断派士兵进入沙漠寻找我们的踪迹。”
“那不正好。”虬髯男子也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不远处围着篝火坐了一圈人,人群中美丽的少女迈着轻巧舞步滑过众人面前,每次停下都会站起数人,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她一起舞蹈,直到少女笑着离开,几人才恋恋不舍地重新坐下。“正好用耆善居次作诱饵,在沙漠里耗死他们,也省得你费劲想什么计谋。”
阿吉勒缓缓道:“既然我们能找到绿洲,耆善为什么不能?”
“耆善为什么不能……”阿吉勒的问题必有深意,虬髯男子绞尽脑汁想了想:“因为他们在找到绿洲前就已经渴死在沙漠了!”
阿吉勒举手捂眼,喃喃自语:“巴督,我真是宁可同雪霁吵架,也不想同你说话。”
虬髯男子巴督大惑不解:“雪霁是谁?你为什么和她吵架?”
“这世上除我以外最聪明的人。”阿吉勒放下手:“和她吵架能激发我的聪明才智,让我找到之前忽略的漏洞。”
这回轮到虬髯男子举手捂眼:“天神在上,有你一个诡计多端的首领已经让人受不了啦,可别让那个雪霁也来问我问题。”
“放心,巴督,我不会让她知道我最亲密的战友是个憨人。”阿吉勒宽慰虬髯男子:“我是说,之前的计划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如果耆善持续不断往沙漠中投送兵力,他们有很大可能找到绿洲,这样我们就会失去藏身之地。所以我们用‘心上花’的替身交换赎金、围歼耆善军队的计划得取消啦。”
阿吉勒本有周详计划,算到耆善在得知居次被掳、士兵被全歼后,必然会倾尽全力报复,己方实力在强大的耆善军队面前不堪一击,只能依靠耆善居次作为人质,撤到沙漠,借用地形不断削弱追击的耆善军队。
三个绿洲,足够缓冲。
只是按照原定计划,在围歼送赎金的耆善军队时,居次替身会和耆善军队一起死去。
他现在不肯让雪霁去送死,便找个“漏洞”出来取消计划。
这计划推演良久,巴督甚至为此做好阵亡的准备,没想到阿吉勒突然取消。巴督反对道:“不行。我们找绿洲用了十年,耆善不会一下子找到三个绿洲。沙漠是耆善军队的葬身地,我们就算战死到最后一人,也要拖着耆善进地狱。”
“‘心上花’没有那么重要。”没想到巴督直切要害,反驳如此有力,阿吉勒失去合理“借口”,只得另找理由:“木泰不会为了她亲自带兵深入沙漠,就算我们死战到底也只是消灭来救玉苏阿的士兵,对耆善整体实力没有影响。”
巴督无法反驳,更加生气:“难道因为这样就放弃计划吗?血海深仇永不能报,我这就杀了‘心上花’,让木泰和歌玛两条狗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抽出腰刀往篝火方向跑去。
阿吉勒追上去搂住巴督的腰,抱着他在地上打滚,将他手中刀磕飞:“巴督,冷静,就算你现在杀了‘心上花’,耆善也不会灭亡!”
粗壮敦实的汉子扑在地上,捶地哭嚎:“族人全都死在耆善手上,我们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活到现在,就是为了报仇。好不容易捉到‘心上花’,为什么还是不能杀光耆善,为什么……”
他的声音痛苦而压抑,像濒死的野兽。
阿吉勒搂着巴督不断安慰:“不要哭,快了——放‘心上花’回王庭,让祭天大典如期举行,到时所有耆善部族都在那里聚集,还有北朝和南朝的贵人宾客……那才是给予耆善致命打击的好时候!”
巴督 “腾”地坐起,擦去眼泪看着阿吉勒,担忧道:“祭天大典守备森严,我们怎么混进去?”
“‘心上花’,”阿吉勒指着如众星拱月般被仰慕者簇拥着跳舞的玉苏阿道:“利用她混进祭天大典。”
巴督瞪着阿吉勒,混着泥土的脸上泪痕明显,配上惊诧的表情很是滑稽:“是你疯了,还是我听错了?我们绑架了她,又杀光她的士兵,她恨不得我们全去死才对,你怎么利用她混进祭天大典?”
阿吉勒望着篝火明亮处,脸上浮现讥讽之色:“你看那里,看看她欢乐的舞姿,再看看她享受的表情,可曾看出一丝伤心愤怒?”
这里的左贤王旧部,每个人都经历过灭族之殇,巴督见过无数人惨痛绝望和愤怒的表现,没有一个像玉苏阿这样轻快愉悦。巴督满面迷茫:“可你说过,她建议我们用居次交换赎金,是要用耆善军队杀光我们,这难道不是为她的士兵报仇?”
“没错,‘心上花’想我们死。可她不是在为死去的士兵报仇,只是想赢回自己的面子。”阿吉勒拉着巴督站起来:“玉苏阿是歌玛唯一的孩子,从小听到的都是称赞,最好面子。我们就利用这一点,给她面子,让她开心,将她奉承到天上去,和她结下良好交情。等到祭天大典的时候,让她放我们进去。”
巴督听得目瞪口呆,一脸不可思议:“阿吉勒,即便是天下最愚蠢的人,也不会把杀了自己卫队的匪徒,带到自家最盛大的祭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