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后来，终于缓过来的陆斯恩告诉菲尼克斯，他决定前往王都为母亲复仇。

菲尼克斯理所当然地选择跟着他一起前往王都，尽管他知道没有身份的他可能根本进不了王都。

可只是陪着情绪崩溃的陆斯恩度过这一段时间，他便也觉得足够了。

前往王都的路上，陆斯恩很认真地对他说，他以后就是他的弟弟了。

但菲尼克斯拒绝这个称呼，“我才不要当你的弟弟，说不定我还比你大一点呢。”

陆斯恩对此很不满，他捏着菲尼克斯的脸，“好歹我也照顾你这么久，认我当哥哥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行，他们怎么能是兄弟呢？

菲尼克斯不能明说，他努力思考了一会。

阿祖利亚国16岁成年，成年后一些不愿意拘于一处的魔法师和剑士会在冒险者公会上登记自己的姓名，部分会组成探险者小队、猎人小队或者与一些商队合作，为其提供保护。

年龄限制并不是强制的，也有出现一些天赋出众但出身贫寒的魔法师和剑士在十岁左右便登记的情况。

一旦组成小队，便是同生共死的伙伴。

菲尼克斯曾远远地看过冒险者公会里的样子，贴得大大的冒险者条约中就有一条：不可以抛弃自己的伙伴。

离王都越近，他的内心就越忐忑，他不想被陆斯恩抛弃，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进入王都。

所以他对陆斯恩说：“我们组成小队，成为队友怎么样？”

陆斯恩显然无法理解为什么成为队友会比成为兄弟更好，但看着菲尼克斯比他还要认真的表情，他把疑问藏到心里，认可了菲尼克斯的决定，“那我们是队友？”

菲尼克斯重重地点了两下头，露出这一段时间以来最灿烂的一个微笑，“嗯，队友！”

最后，他还是没能买下那双依旧摆在武器店的兽皮手套，也没能对陆斯恩说出心里最隐秘的愿望。

不过……这样也不赖。

——

海水很冷，就算是夏天的海水，穿过表面一层吸收到太阳热量的海水后，深海依旧是寒冷的。

陆斯恩其实一点伤都没有受，内伤外伤都没有，但是他不想往上游。

他很冷……

很冷……

这些冷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但是接触到了寒冷，才会发现之前的温暖是多么的珍贵脆弱。

回顾他这两生，尽是由一些失败组成，仅有的成功也是毫无意义的成功。

前世他好不容易高考考出满意的成绩，满怀期待地准备报名心仪大学的植物学专业，却被万年只见打钱不见人的父母赶过来一顿说教。

他明白的，无非是怕他找不到工作找他们要钱，或者是未来还想继续深入研究，要他们掏学费。

他很想解释说他已经成年了，以后可以不需要他们给钱，但是当时的他确实没有能力。

无法面对令人窒息的未来，他想出门散散心，却没想到天降横祸。

……死了也好，说不定大家都开心。

但是他又活了，虽然是复活到了另一个世界上。

“是个男孩，他的头发和你一样！”

“快给我看看！”

“他真可爱，你想好他的名字了吗？”

“当然，我早就想好了，就叫他……陆斯恩。”

穿越的第一天，他走流程一样地干嚎两声，然后眼睛都没睁就睡着了。

穿越的第一个月，陆斯恩不得不面对一些尴尬的小问题，但是看着木头打造的小屋，他觉得如果自己不能努力接受的话，可能会死……

穿越的第五年，他能跑能跳，并且经常借着看书的借口躲开贝拉女士。

他并不是讨厌贝拉女士，他很爱他的新任母亲，只是还不太习惯称呼一位比他（灵魂上）小的女士为妈妈，也不太习惯和她太过亲近。

要知道就算是前世，他和母亲相处的次数也是屈指而数。

等他再长大一点就好了，到那时候他们会和无数普通的母子一样，他有这样的信心。

穿越的第七年，借助书籍上的知识，陆斯恩开始进入森林野采。

那个时期的森林并没有现在危险，凶蛮的羽族不允许其它任何生物获取三季果，所以森林里除了摸透规则的人类，几乎没有其它生物，让野采的难度大大降低。

穿越的第九年，他捡到了一只小红鸟……

好吧，是捡到了菲尼克斯，一个拥有很漂亮的红头发的流浪小孩。

以他野采的能力，让一个小孩子吃饱那是绰绰有余，所以秉着捡了就要负责的道理，他把菲尼克斯带回了家。

从那以后，这个家就像是有了生气，他经常能从贝拉女士的脸上看到笑容，而不是之前面对他欲言又止的烦恼样。

菲尼克斯是个好孩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他，菲尼克斯要么在发愣，要么就突然不开朗也不活泼了，对着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完一句话，脸还会急红，看着可逗了。

但是他从不让人费心。

而且和他这个不称职的儿子相比，菲尼克斯合格多了。

哪怕在之后被他推荐给收草药的大叔成为可以拿固定工资的员工，菲尼克斯也依旧坚持每天晚上回来。

陆斯恩经常能看到红发小孩去别人家帮忙，亦或者留在家帮助贝拉女士一起处理他采回来的草药。

处理好的草药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每隔几天镇子上的人就会来收。

贝拉女士曾告诉他不用担心家用的问题，但陆斯恩实在闲不住，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心，并决定先从这片森林探索，草药只是他微不足道的收获罢了。

而且卖不出去的残次品草药，贝拉女士还会用它们来教他熬制魔药，让他野采的劲头变得更足，经常早出晚归。

他以为属于他的异世界生活会永远平淡温馨地继续下去，可是在一个冬天，骑士团的人来到了他们村庄。

那是一群比羽族还蛮横无理、没有丝毫人类情感的畜牲。

逼迫村民采摘三季果，暴力手段捕捉羽族，活砍其翅膀，到最后因为两者的反抗，将村民和羽族视为造反的同谋……

——层层递进。

他们的目的是毁掉村子，还是单纯以屠杀为乐趣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的结果。

来自母亲的信里详细地写下了这件事情所有的主谋，让他在没有能力的时候避开……但是怎么可能呢？

既然复仇的对象都被详细的列出来，那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去为他无辜的母亲报血仇。

可是……可是……

他好后悔……

他好后悔，他为什么不能和普通小孩一样，为什么要保留成年人莫名其妙的矜持，为什么要避开她，为什么不能让他的母亲有正常家庭该有的一切？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杀死骑士团背后的主谋又能怎么样，杀死黑龙又能怎么样？

每一次都晚一步，只会在事后悔恨能有什么用？

明明发过誓，不会重复悲剧，但是为什么……

白发男人睁开眼睛。

咸涩的海水刺激着他的眼眶，他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可在海里哭有谁会看见呢？

红色的鱼尾在他面前闪过，如火焰般散发着微光的鳞片成为海里唯一的亮光。

菲尼克斯……

陆斯恩在心里重复这个名字，他抬起手，想要抓住那抹亮光。

他没有抓到亮光。

他被红色的人鱼握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