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挂着橘黄色的灯笼,冬日的风带着凛冽之意,幽幽吹进了衙署热闹的厅堂之中。
楚容感受到后颈的微微凉意,待孟韵进来,连忙起身去关上屋门。
林澈一面热情地招呼她坐下,一面探头去看门口。
“这谢临帆怎么还不来,公务要紧,吃饭也是人生大事不是?”
楚容呵呵一笑,立即回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到用膳的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
林澈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然后朝着孟韵尴尬一笑,“孟娘子别见怪,她就是这般爱欺负人。”
“我可是只对你才这样——对吧,韵娘?”说着,楚容恨恨地掐了林澈手臂,疼得他脸色当即一变。
面对林澈这样一个自来熟性子的人,孟韵自然是站在楚容这边,认真地点了点头。
林澈当即一副受伤的表情看着两人。不等他说话,忽然门上一动。
原来是谢轻舟处理完公务,正开门进来。
见他进屋,孟韵立即起身迎他,“大人来了。”
谢轻舟朝她和煦一笑,接着毫不避嫌,忽然抬起双手,直接将她重新按回凳子上。
与此同时,他在她身后小声说了句“这里不用行礼,随便些”。
声若几若蚊蝇。
孟韵心头一跳,迅速看了一眼身旁的楚容和林澈,二人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一大桌菜上,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举动。
林澈这时抬起头来,拿起温好的酒给谢轻舟满上,故作遗憾道:“谢临帆啊谢临帆,孟娘子这手艺如此好,你怎么都不跟我们说说,瞧瞧做了一大桌子菜,叫我真是有点不好意思。”
谢轻舟听后嘴角一弯,眉眼含笑看着林澈,“不好意思的话,你可以不吃。”
“噗、”楚容捂嘴差点笑出了声,好在她赶紧也给孟韵倒了一杯酒,说道:“韵娘既然来了衙署,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也不要那么拘束,习惯一些。这里有我罩着,没人敢欺负你。”
孟韵含笑应了一声“好”,接着端起酒一饮而尽。谢轻舟看了孟韵一眼,紧随其后,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颇有些妇唱夫随的意味。
林澈楚容看向谢轻舟,眼里均是打趣。
孟韵倒没去注意到这些眉眼官司,自斟了一杯酒,发自肺腑道:“二位大人、容娘子,咱们也算是出生入死的交情。诸位曾多次向我伸以援手,往后若有用到韵娘的地方,我一定绝无二话。”
“孟娘子豪爽!”林澈第一个喝彩,跟着起身道:“来,林澈敬娘子一杯!”
语毕,孟韵端着满满的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液入喉辛辣,她极少喝这些,此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谢轻舟抬眉给了林澈一个眼色,后者乖乖拿起筷子挑菜。接着他将孟韵手里的杯子夺过来放下,说了一句“酒喝多了伤身”。
孟韵仍由他拿过手里的杯子,手指无意识合拢,却只握住自己的指节。
她酒量不算好,酒劲儿一上来,心底忽然生出一股烦躁之意。
谢轻舟屡次的关心和照顾让她觉得已经逾越了所谓的“知己”之情。可她偏偏找不出确凿的证据来证明。
他做的事,有时在知己的范围内,有时却又暧昧地令她胆战心惊。
鬼使神差偏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谢轻舟,孟韵似乎想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惜,什么也没有。
谢轻舟坐在她身旁,自然能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他毫无顾忌地看回去,正好落入一双晶亮的眸子里。
四目相对,众目睽睽之下,自然要有一个人先躲开。
那个人毫无意外就是孟韵。
若说方才还有些遗憾,那么她的心里在这一刻只闪过一个念头——谢轻舟真是好看,怪不得那个郡主对他念念不忘。
楚容正吃得高兴,见孟韵一个劲低着头,嘴里含糊着将筷子塞到孟韵手里,催促道:“吃呀吃呀,菜唔、快凉了。”
孟韵诺诺接过,谢轻舟亦收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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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用膳完毕,楚容林澈已经率先各自回了屋中。
早先为了方便楚容住进来,谢轻舟原先住的院子被隔成了两半,正好四个屋子,每人一间。
谢楼和青幺一人拎着一个灯笼跟着,谢轻舟和孟韵一前一后,不近不远地走着。
因为方才席间那一眼,孟韵醒神后心中懊恼,正好谢轻舟不说话,她便也不主动找话谈。
最好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各自回屋。
谢轻舟正前面走着,忽然一下停住,孟韵老神在在,猝不及防撞上了他的后背。
“嘶……”孟韵捂着额头小声抽气.。
谢轻舟一下握住孟韵手腕,“撞疼你了?”
铜墙铁壁一般的肌肉撞得她额头鼻尖一紧,待她反应过来后立即后退三步,手也慌张从谢轻舟手里抽出。
落空的感觉从掌心蔓延到胸膛,谢轻舟掩住眼里的失落,顿顿地收回了手。
孟韵双眉紧簇,欠身道:“对不起大人、是我方才没看路,这才撞上了您。”
谢轻舟握拳抵在唇间,沉声道:“不碍事。”
眼看着院子就在眼前,分别的时刻即将来临。
谢轻舟拿过谢楼手里的灯笼,不由分说塞到孟韵手中,叮嘱道:“你早些休息,入冬之后寒气渐重,你要多注意身子。”
孟韵听着这样关心的话,握住灯笼的手蓦然攥紧。
她客气回道:“多谢大人提醒。您交代的事情,韵娘不会忘的。”
一句话,将二人的距离又推远了一些。
他明明是想关心她,她明明应该听得懂。
只听谢轻舟极轻地笑了一声,声音愈发低沉:“你记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