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乃是陈国的五皇子,名唤萧奕珩,本应该享尽荣华富贵才是,却因生母颖妃意图谋害皇后而获罪,被贬到这冷宫,而颖妃数日前便被赐了七尺白绫,也是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吊死在了冷宫,亲眼目睹那一幕的萧奕珩经受不住打击,患上了梦魇之症,如今又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才九岁的孩子没有了母亲的庇护,又不受宠,被扔在这冷宫自生自灭。
连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像火炉,此刻他那张小脸已烧得绯红,危在旦夕。
萧奕珩的唇微微张合,只能发出含糊的音节,眼见他如此痛苦,连澈将手中的白玉箫化作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掀开衣袖,白皙的手臂上显现出了翎羽的形状。
他没有半分犹豫,用匕首在手臂上割了一刀,割下一片雪白的翎羽。
应龙身上最珍贵的是逆鳞,鲛人身上最珍贵的是鲛珠,而鸾鸟一族身上最珍贵的便是翎羽。
现在连澈割下的这片翎羽在他掌心化作了一枚玉佩。那玉佩通体莹白,色泽温润,其内里蕴含着纯粹的灵力,佩戴在身上可袪病降灾,不受邪祟侵扰。
连澈将此玉佩放入萧奕珩的被褥里,目光一直未离开过他的脸,眼看着他的神色由痛苦逐渐转为平和,这才松了口气。
连澈寸步不离地陪着他度过了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直到次日天光乍现才离开。
雨后的苍穹碧空如洗,一眼望过去像坠入湛蓝色的网,云卷云舒,长风吹拂几万里。
萧奕珩是被容妃身边的贴身婢女海棠一嗓子叫醒的:“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一天天就知道睡。”
萧奕珩撑开沉重的眼皮,见海棠冷着一张脸瞪着自己,顿时浑身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撑起身子道:“海棠姐姐,对不起,我昨日染上了风寒,所以今早没能及时起来向容妃娘娘问安。”
海棠无视他苍白的小脸,语气生硬道:“你跟我道歉没用,容妃娘娘罚你去她殿中洒扫,太阳落山前须得将地板擦干净,否则有你好受的。”
待海棠走后,萧奕珩才赶紧穿衣裳,这时他发现了被褥里那个像石头一样硬的物件,摸着却很光滑,当他将那物件攥在手里仔细端详的时候才发现是一枚玉佩。
当初他来冷宫的时候身无长物,如今突然多出个玉佩来,难免心生疑惑。
容妃素来不喜欢他,自然不可能送他玉佩,若是想借此栽赃陷害他,就像当初陷害母亲一样,也不大可能,毕竟他已经身在冷宫,能活到几时全凭造化,还有什么值得陷害的?
心念至此,萧奕珩将那玉佩揣进了怀里。
容妃曾经是萧绩宠爱的妃子,仗着自己娘家有钱有势就不把众位娘娘放在眼里,大约半年前,魏美人刚生下的六皇子不幸夭折,前朝后宫皆为之哀恸,唯独容妃不知是无心之失还是故意为之,竟然还如往常一样穿着艳丽的华服,化着精致的妆容在宫里招摇。
饶是素来宠她的萧绩都为之震怒,下旨褫夺了她的封号,将她打入冷宫。
转眼间过去半年时间,容妃依然沉浸在曾经的荣宠之中,幻想着有朝一日萧绩会念及往日的情分赦免她,又因家中富甲一方,即便进了冷宫也有钱财打点宫人为她办事,在冷宫里的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平日里没少欺压别的妃子,包括萧奕珩的母亲颖妃刚来之时也吃了不少苦头,被她逼着去做洗衣裳、擦地那些粗活,颖妃不从,她就命人将萧奕珩抓起来对他拳打脚踢。
年仅九岁的萧奕珩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虐待,虽然他强忍着一声没吭,但颖妃不忍心看着他被打,只好顺从容妃。
可一味的顺从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容妃不仅将她们母子俩当奴婢使唤,还克扣他们的伙食,每日只给他们吃剩饭剩菜,有时还是馊的,入秋后天气渐冷,萧奕珩又正在长身体,老是饿肚子让他瘦了一大圈。
颖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孩子向来乖巧懂事,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不会在她面前抱怨,更不会掉眼泪,如此一来她只会更心疼,时常夜里睡不着觉。
颖妃被赐死后,萧奕珩在冷宫便彻底成了无依无靠的浮萍,九岁的孩子只能任人欺负,天不亮就起床打扫落叶,因昨日受了风寒,今早便误了时辰,海棠来叫他的时候他便料到肯定免不了一场责罚。
所幸容妃只是让他去擦地,对于他来说,这也算不得什么责罚。
萧奕珩提着一桶水去了容妃殿中,跪在地上便开始擦地,不料这时海棠手里捧着一个铜碗向他走来,他还未反应过来她想做什么,一些冰块就那么扑通地落入桶里,溅起了水花。
只听见海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冷冷道:“愣着做什么?还不继续擦!”
萧奕珩看了一眼水里那些冰块,心知她是故意为之,若是他敢不从,必定少不了一顿毒打,于是只好将手伸进去搓洗巾帕。
加了冰块的水冰冷刺骨,萧奕珩咬着牙忍下来。
海棠又催促他:“动作快点儿,没擦完就不许吃饭,但也别偷懒,要是被我发现角落里没擦干净,你今晚就睡在地上。”
萧奕珩弯着腰默默地擦,没理会她的话,而在殿外目睹这一幕的连澈早已面若冰霜,抑制不住心中的冲动想要施法帮他。
可他刚一结印耳畔就传来了沉稳的声音:“你确定要帮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