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他脸色沉沉的,但这种沉又跟以前在布鲁克林时那种压力大的沉不同。
就是奇奇怪怪。
今晚说好了陈彦琛到梁仲曦房间睡觉,梁仲曦睡客房,陈彦琛回房休息的时候梁仲曦还在客厅工作台看着图纸,陈彦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回了房间。
但是他一晚都睡不着,也不是因为疼,就是心里始终揣着梁仲曦方才的那副神情。
他平躺着脑子一点一点往前追溯,从医院出来,菜市场买菜,回家,洗澡,做饭...好像都还好,却又好像哪里都不太好。
陈彦琛爬起来喝水,水杯空了,他下床就往外走。梁仲曦已经回屋了,公寓里只留着楼梯和走道上的灯,他盯着客房好一会儿,蹑手蹑脚地走到客房门口,将耳朵贴到房门上。
四周万籁俱静,大概就是因为太静了,好像都能听到了房间内粗重的喘息声。
陈彦琛愣了半晌。
他垂眸片刻,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转开了门把手就要往里走。
然而他才把门推开一条缝,屋里忽然及时地传来一声失措的沙哑:“彦琛,别进来。”
陈彦琛顿时停下脚步。
他甚至都还没把门打开,客房里一片漆黑,窗帘打开,屋外的月光灯光落在床上,从门缝往里看只能看到依稀。
陈彦琛的心跳的很快,他握着门把手的手都要出汗了,片刻后,他定了定心神就要继续往里走:“让我帮你吧...”
“彦琛。”
床上带着事后疲倦的声音拦住他的去路,似有哀求,更多是决绝的制止:“听话,别进来,你先回房间,我等会儿就过去。”
陈彦琛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紧扼,看着床上不清不楚的人影,他最后还是听话地回了房间,卷着毛毯缩在床上。
心里长出来的倒刺,叫于心有愧。
过了好一阵,梁仲曦走进来的动作似乎有些迟疑。陈彦琛伸手按了床头灯,望着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杯水却迟迟不上前的的梁仲曦。
二人对视一会儿,陈彦琛眼神里的自责带着光,勾在梁仲曦心尖,他心里叹了口气,走到床边拉开椅子坐下。
陈彦琛喝了水,梁仲曦依然没有说话。
陈彦琛往他身边挪进了些,主动伸手握住了梁仲曦放在腿上的手,低声说:“你上次...不是说想听六年前的事情吗...你现在,还想听吗?”
梁仲曦有些意外,沉声:“想。”
陈彦琛缓缓说:“六年前那天晚上,我确实是跟Kyle在他的车上...”
梁仲曦低声:“嗯。”
陈彦琛:“我那晚,的确喝了很多酒,Kyle...也喝了不少...”
梁仲曦依然低声:“嗯。”
陈彦琛的心跳得有点快,手都凉了,梁仲曦将他的手反握住,耐心地等着他说话。
陈彦琛:“但是我没有和他发生什么...”
梁仲曦没有再“嗯”。
陈彦琛说的很慢:“那晚在公路的时候,Kyle哮喘病发了。那晚很大雪,Kyle也开得很快。我喝了酒吹了风就头很痛,本来也没有理他...后来我开始觉得车有点晃,我才看到Kyle一直在喘气好像呼吸不来一样,还在不停找着着什么。”
当时他们的这群人都只是酒肉朋友,谁都不知道谁有什么毛病,陈彦琛更加不知道Kyle会有哮喘,那时候的陈彦琛,其实甚至不知道Kyle是哮喘犯了。
陈彦琛:“当时对头车不停朝他们摁喇叭,我以为Kyle只是喝多了,我握着方向盘但是车停不下来。结果Kyle一下子就倒在了我身上昏倒了,我当时就...只想要跨过去驾驶座急踩刹车。”
结果手忙脚乱之中,在一个转弯处,车子就撞到了路旁的山体上。
所以当时大雪纷飞中路过的对头车,他们看到的,就是陈彦琛跟Kyle在亲热。
陈彦琛说到最后也有点说不下去了,被握在手里的手,掌心都是冷汗。
卧室里安静了很久,床头灯落在车梁仲曦的脸侧,阴影交替,更显他的脸廓棱角分明。
梁仲曦垂眸片刻后,伸手捋开他脸上落下的碎发,时隔六年,当时的愤怒和后来对自己冲动的愧疚,六年来不同的时期想起这件事本来都会有不同的想说的话,但是这六年来的话放到水落石出的一刻,好像也只剩下抓不住的一缕烟。
叫往事如烟。
陈彦琛见梁仲曦许久不说话,摸不着他的心思,干脆转过身面对着他给他划重点:“我跟他真的没发生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了。”
梁仲曦沉重地呼了一口气:“陈彦琛,我说过,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们过去,我刚刚...”
梁仲曦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刚刚没有让你进来不是因为我还介意这件事,是因为你没有欠我什么,你不用想着用什么方式去偿还我,更加不是这种方式。”
陈彦琛望着他,欲言又止。
梁仲曦温热的掌心抚上他脸颊:“我想照顾你,只是单纯的我希望可以照顾你,不是因为你的病,不是为了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也不希望让你觉得你欠了我什么。”
浅暗灯光下人影霍绰,映在墙上的,一人坐在床上,一人坐在床边,陈彦琛用侧脸依赖地腆着那只手,许多话沉溺在光影里,都变得绵长。
这晚梁仲曦最后还是没有留下来跟他一个房间休息。
陈彦琛一个晚上辗转难眠,明明话都已经说清楚了,也不知道心里自己纠结的到底是什么。
他将尽天亮才勉强睡下,醒来的时候看看手机也才八点多,他本想再睡一会儿,却听到楼下开门声,他开门就看到梁仲曦刚跑完步回来。
梁仲曦看到他:“再睡会儿?”
陈彦琛扶着楼梯扶手下楼走到他面前,吞吞吐吐道:“我要不还是回家住吧...我刚回来,还是想多陪陪我妈...”
梁仲曦停下了擦汗的动作。半晌后,他说:“再住两天吧,不然这两天还是危险期,伤口清理做不好的话,很容易细菌感染发炎流脓,严重的话还要截肢的。”
陈彦琛担心:“啊...真的吗?”
“嗯,”梁仲曦信口胡诌面不改色,“住到放假吧。”
梁仲曦:“过两天就国庆放假了,住到放假吧,这两天你要回学校的话我送你,也方便我带你到处走走,看看祖国繁荣昌盛。”
见陈彦琛一直犹犹豫豫地不给答案,梁仲曦伸手挽住他后脑,又问:“好不好?”
陈彦琛习惯性垂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