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是认真的吗?”德拉尼拿出信纸抖了抖,强调道,“信上说‘独自一人’。”
“我就站在门口,只要你是安全的,我保证不多走一步。”罗南摆出一副没得商量的态度,表明这是底线。
德拉尼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对于“大人的担忧”来说,父亲不会再让步了。
这份无奈很快化作了实质——父子两人站在门口,身后还有三颗拼命往外看的脑袋。德拉尼妥协地往旁边挪了挪,让他们可以看清外面的街道——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奇怪的陌生人。
德拉尼又叹了口气,重复道,“独自出门。”
见房屋周围确实没有可疑之处,罗南便不再坚持, “好吧,好吧。我回去,你自己出门。”
德拉尼哭笑不得,“谢谢?”
罗南咕哝了一句。德拉尼没听清,不过此时此刻他的心思也不在父亲身上。罗南退回门内后,他轻轻吸了一口气,一手拿着雨伞,一手拖着行李箱,以一种即将迈入未知之境的心情跨出了门槛。
门外一切如旧。德拉尼又回头看了一眼,抿了抿唇下定决心,撑开那把手工雨伞——就在那一瞬间,视线猛然晃动起来,物换星移。
德拉尼傻傻地站在门口,手里的伞掉在了地上。
门外的一切,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
仍然是那条熟悉的街道,但花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窄窄的栈道,另一端连接着一道船跳板——那种港口码头上用来登船的木板。莱茵河不见了,山脉不见了,罗蕾莱也不见了,入目皆是大海,一望无际的蔚蓝色大海,无边无界,无穷无尽。
德拉尼目瞪口呆,他猛地回头——父母和祖父母还在大门口内,一道道目光落在他身上。见他回头,唐瓷忍不住问道,“怎么样,看到白船了吗?”
她看不见这些,他们都看不见这些,只能看到德拉尼。
德拉尼扭回头,看着那片陌生的大海,他胸口急促地起伏,笑容忍不住扩大,“妈妈,太令人震惊了!外面是大海,没有边际的大海!简直不可思议,除了我们的房子之外全都是大海。太美了,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真的太奇妙了。”
大人们面面相觑,一直提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一点,毕竟太过恢弘盛大的场景很难伪造。
德拉尼弯腰捡起雨伞,准备去跳板那里看看。当他走出门廊范围时,雨水滴落到伞上,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仿佛按下了“停止”按钮,下了一晚的雨在顷刻间静止,雨滴凭空消失了。
这难道是个魔法道具吗?德拉尼甩了甩头,把伞放下来,试图观察它有什么异常。然而雨伞很正常,天气晴好,刚才的雨水仿佛是记忆出了差错。德拉尼困惑地把伞收拢,拖着箱子继续沿着栈道往前走。
大人们的心还没放下就又提了起来。他们看不见德拉尼描述的世界,只能看见他收起雨伞,雨水落到他身上,渗进去,却又消失了——干燥的、完全消失了,就像那个邮差一样。
不仅如此,在他们眼中,德拉尼好像看不见任何阻碍一样往前走,如入无人之境,房屋、栏杆、甚至草坪都仿若无物。他们心惊胆战,生怕德拉尼再往前就一头栽进莱茵河。
幸而德拉尼很快就停下了,他发出一声惊呼,“噢,天呐……我一定是眼花了……这简直,这一切简直……”
连最稳重冷静的奥利都忍不住问道,“德瑞,发生了什么?你看见什么了?”
“祖父,”德瑞紧紧盯着远处的海面,努力压抑惊慌,“水面在晃动,好像有东西要冲出来了……好像十分巨大。噢天呐,这是……一根柱子?等等,等等……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还有雕像……难道是亚特兰蒂斯?不对,等等,我想我知道这是什么了——是一艘船!好奇怪的船……船上有一根石柱……呃,哦,那不是石柱,是桅杆?神庙里石柱样子的桅杆。这太奇怪了……船上还矗立着三座雕塑……哦不,是四座,船尾还有一座。”
德拉尼语气有点不确定,他看着那艘行驶稳定、越来越近的船,“它好像越来越近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船,看起来像把一座神庙搬到了船上。而且这艘船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从海底升上来。”
德拉尼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家人,他们都很紧张,问他要不要退回门内。
破水而出的是船而不是海怪,德拉尼的那点紧张就没了,还开了个小玩笑,“别担心,我觉得这艘船应该是来接我的,毕竟人贩子可没能力翻江倒海。”
就在他说话的功夫,白船已经越来越近了,并且随着距离的拉近越来越清晰。它看起来庄重而沉默,远渡而来的样子带着饱受风雨洗礼的时光沧桑之感,像一首古老的歌谣。
在哗啦啦的水声中,白船终于稳稳地停了下来。船长的驾驶技术显然很好,船侧紧挨着那个看起来脆弱可怜的跳板却没有撞到它。如果不是清晰可闻的水声,德拉尼都要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德拉尼站在原地,紧张地抓着箱子拉杆。船上有没有人?还是我应该直接走上去?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惊人的一幕发生了——船身仿佛具有同化作用,开始向挨着的跳板蔓延——跳板变成白色,栈道变成白色,像一条白色的道路,一直延伸到德拉尼面前——他注意到脚下的栈道已经由木头变成了不知名的白色材质,和那艘白色的船一样。
德拉尼目瞪口呆。
“我可能出现幻觉了。”他安慰自己。
离得远一点恐怕都听不清楚他的自言自语,而船上却有一个声音回应了他,“这可不是幻觉。别奇怪,男孩,是炼金术改变了木头的属性形态。除了迎接新生,通常我们不会这么做。”
德拉尼顺着声音望去,入目是一个头发蓬乱的年轻人,他扬着灿烂的笑容说,“我是森摩德里的摆渡人,你可以叫我斐力曼。现在你能上船来吗?”
德拉尼重重地点了点头,“可以,当然。”
在上船之前他回头与父母道别,“我要上船了,别担心,学期结束我就回来。”
弗格莱桑一家看着德拉尼。他对他们露出一个依依不舍的笑容,但里面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待。那种期待让他们收回千言万语,放开手成全他追逐梦想。
德拉尼拖着行李箱踩上白色的栈道,边走边自言自语,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同手同脚的愚蠢模样,“这可真疯狂,难以置信,我要去亚特兰蒂斯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