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池野恹恹睡去,丝毫没有平时生龙活虎的样子,林渊更是过意不去,暗暗叹了一口气,向他额上摸了摸,好在不是很烫。
她打开柱子留下的包袱一看,都是些干饼干果之类的,充饥是极好的,却并不适宜病人食用。
不知过了多久,大雨停了,树林经过清洗,散发出一股混合着草叶与泥土清香的味道来。鸟儿们奓着胆子出来啾啾鸣叫,给山林增添了几分宁谧。
林渊披上一件衣服,慢慢走了出去。
池野方才被她抚摸额头,心神摇荡,真应了小鹿乱撞那句话,久久无法平静,只闭着眼睛却没有睡意。许久不听身边有动静,睁眼一看,哪里还有林渊的影子?
他放心不下,便追出来找她。
走出一段,忽听一阵唧唧唧唧的急促叫声传来,却非鸟雀之声,其慌张惊恐,听起来竟有些可怖。
他循声找去,看见不远处一株大树下,林渊手持一根又宽又扁的长杖,正在追着猛打两只小刺猬。大约是受了伤,使不了劲,她打几下便停一会儿。
那小刺猬争相躲避,实在躲不过,便滚成一团惨叫,在寂静的山谷里,听起来分外可怜。
池野静静地看着她。
林渊余光瞥见有人,抬头朝这里看了一眼,说道:“回去,树上有雨水滴,当心伤口沾水。”
说着继续低头猛打,小刺猬越叫声音越弱,渐渐没了声息,再三挣扎,终于不动了。
林渊这才住手,小心翼翼地将两只刺猬包着走回来,时不时地停一会儿,到他跟前扬起笑脸:“你是远庖厨的公子哥儿,看这架势有些害怕吧?我瞧你伤口疼得厉害又没有胃口,刺猬恰有开胃消炎的功效,便捉两只给你试试。”
池野垂眸接过来,掩盖眼中的泪意,心头的疼一阵猛似一阵。
他从来不知道,有人能让他这样心疼,只觉得怎样做都亏欠她,都不够。
他佯装平静问道:“你懂的不少,以前打过么?”
她熟练地收拾刺猬,语气渐渐低落下去:“怎么没有?我娘最后那一年,汤药一碗碗地灌下去,不见任何效果,反而将人弄得病恹恹的,一丝胃口也无。人活着全靠五谷将养,吃不下便没了精神,身子一日日地见垮。请了多少名医,吃多少药,都不见好。后来有个郎中说了这个海上方,将刺猬活活打死,清洗干净后去皮闷在瓦罐里,除了葱姜盐,其余一概不要,熬好后将汤一气饮下。”
她摇摇头:“我那时可真拼了命,每日什么都不管了,到处搜罗刺猬,害了多少性命,却也没能留住我娘。”
“那时你几岁?”
林渊怔住,泪水霎时漫上来:“十五。”
她顿了顿,指挥他:“去将那罐子拿过来。幸而柱子嫂非常细心,留个罐子给咱们煮水,不然你今日只能吃烤的了,未必有那个功效。”
池野再也按捺不住,他蹲下来,将她手里的刺猬拿开,不容抵抗,将她整个拥入怀里,牢牢抱住。
林渊挣扎道,他低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林渊推他没受伤的那一侧肩膀,说道:“池野,不过是一桩旧事,话赶话提起来了,你何必这样?”
池野将她圈得更紧,许久许久才道:“林渊,我知道你心里没我,我不强求你跟我在一起,只求你一件事,求你放弃进宫念想。我向你保证,无论多难,我定然设法将妹妹救出来,好不好?”
林渊不料他说出这些来,那一腔子心酸也不知何处决了堤,泪水汹涌而出。
池野坐在地上,就那样紧紧地抱着她,听着她压抑的啜泣,眼泪也一颗一颗砸下来,只反反复复说道:“都是我不好。”
都是他不好,在她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他身边,他还以小人之心揣测她,处处刁难她。
都是他不好,知道了她的苦,眼下却毫无办法……
林渊痛哭一阵,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怎么这几日在他面前总是失态?
她擦着眼泪说道:“别胡说了,与你什么相干?往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澜儿是我妹妹,我背负她的人生是应该的,你好好走你自己的路。”
池野要说话时,她又道:“池野,你是干大事儿的人,切莫被儿女情长耽搁了。你瞧瞧,这朝堂烂成什么样子了。我相信你能与殿下一道,将它缝补好。”
池野伸手替她抹去泪珠,一字一顿说道:“林渊,我必不负你所望。这江山的一角,你实则已在修补了。待海晏河清那一日,咱们共享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