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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番外:苏文(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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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那太好了!”海天一跃而起,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我现在就回宿舍,把这些画具送回去,然后去新华书店把那批书买回来,再把其他书好好整理一下。苏伯伯,您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往后不管买多少书,都不用担心没有地方安置了!”

我瞥了一眼画架上的那幅画作:“海天,依我看,这些画具和这张画还是先送到我家为宜。这画想要彻底干透还得些时日,你宿舍人多嘈杂,不管是弄坏了画还是弄脏了人家衣服,都不太好。”

海天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还是苏伯伯考虑周到。的确,上次画完后,我把画放在宿舍的角落里,尽管用帘布遮挡住,还是弄脏了一点点,只好用颜料重新覆盖。那我就跟您先去一趟竹吟居,把这些东西安置妥当再去买书。”

看到海天那迫不及待的模样,我心里不禁泛起一阵由衷的欣慰。回想这段日子的相处,海天虽然依旧保持着应有的礼貌,但我们之间曾经那种疏离的客套早已慢慢消散,如今已几近于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然而然生长出来的亲近和热忱。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把我们越拉越近,让我们抛却了所有的生分与拘谨,不再有任何隔阂,就像一家人般坦诚相待、亲密无间。这种感觉是那样温润而美好,就像一条洒满阳光的小溪在心里缓缓流淌。

于是,海天跟着我来到竹吟居。他谢绝了婉清留下吃晚饭的邀请,安置好了画和画具后就匆匆离开。第二天早晨陪我们散步时,他便眉飞色舞地和我们谈起新买的那本长篇小说《钟鼓楼》,还就小说里提及的钟鼓楼、什刹海、豆汁儿、四合院的变迁等老北京特色之处向我们请教。看他那模样,想必是连夜将小说通读了一遍,问题提得极为细致,几乎涵盖了方方面面,我与婉清这两个土生土长的老北京都有些应接不暇。末了,婉清豪爽地一挥手:“你这孩子,来北京都俩多月了,是不是连校门都没咋出过呀?得嘞,周日等你把书都拾掇好了,我和你苏伯伯陪你逛趟什刹海和钟鼓楼,到时候你那些个问题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婉清说到做到。一回到住处,她便匆匆向邻居借来一辆大号三轮手推车,周日一大早就风风火火地张罗着去三十二号楼帮海天运书。海天的书也是真多,足有好几百本,层层叠叠地堆积起来,竟将那辆大号手推车装得满满当当。同宿舍的几个小伙子齐心协力,轮番上阵推车,一路小心翼翼,才将这一车书顺利运抵竹吟居,装了整整两个书架。无怪乎小伙子们听闻要将这些书搬走时,个个喜形于色,积极踊跃地前来帮忙。其中一个小伙子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对我说道:“谢天谢地,这些书可算运走了!苏老师,您可帮我们解决了大问题了!”

我悄悄问海天:“这些书都是你来北大之后买的?”

“嗯!”海天老老实实地回答,“其实还不止这些,我还寄回家去一部分呢!”

我下意识地环顾一下这个如今还略显空旷的书房,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忧虑,暗自思忖着在接下来的四年时光里,这书房是否能够容纳得下海天源源不断购入的书籍。

待海天亲手整理好那些书籍后,我和婉清真的陪着他去逛了钟鼓楼和什刹海。那时候,北京的交通远不及如今这般便捷,地铁仅孤零零一条线路,公交线路也远没有现在发达。我们一路换乘多次,才终于抵达钟鼓楼。路途虽辗转,却丝毫未曾削减我们的兴致。一路上,海天像一个孝顺的好儿子一般,对我们老两口照顾得极为周到。而在游览的时候,他则像一个兴奋的孩子,一手挽着我,一手牵着婉清,东张西望,问这问那,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致。看着他这般模样,我的心中泛起了别样的涟漪,仿佛有一股暖流缓缓淌入心底,我知道,那是一种近似亲子出游的温馨。婉清也似乎深深沉浸在这仿若天伦之乐的美好情境里。一次趁海天去买门票之际,她甚至趴在我耳边悄声说:“老头子,带孩子出去玩,也就是这种感受吧。”

钟鼓楼的楼梯又窄又陡,但在海天的陪伴和搀扶下,我们老两口还是一鼓作气登了上去。钟楼那口永乐年间的大铜钟静静悬垂,每一道纹理仿佛都镌刻着历史的深沉。鼓楼二十五面大鼓雄浑而威严,仿若岁月的鼓点依然在其间跳跃。凭栏远眺,故宫那一片金碧辉煌的殿宇在阳光的轻抚下尽显庄严肃穆,北海的白塔仿若一位遗世独立的智者,于天地间卓然而立。中轴线恰似一条无形的丝带,将这诸多盛景一一串联,绵延向远方。秋风萧瑟而过,虽携着丝丝凉意,却宛如一双轻柔的手,拂去了心中的浮躁,只余下满心的澄澈与快意。

行至什刹海,这里的一泓湖水在秋风的撩拨下泛起层层涟漪,仿若一幅动态的水墨画。湖岸的垂柳已不复春日的葱茏翠绿,细长的柳枝略显稀疏,叶片也大多转为了金黄,那丝丝缕缕的柳枝随风轻摆,偶尔有几片枯叶经不住风的拉扯,悠悠飘落,打着旋儿落在湖面上,像一只只孤舟,在水波中缓缓荡漾。

随后,我们漫步至周围的那些胡同之间,穿梭在一座座充满故事的四合院旁。海天,这个平日里素来沉稳的青年,此刻却像个刚走进新奇世界的孩子,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好奇。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手提精致鸟笼子遛鸟的大爷,与坐在门口唠家常的大妈们热情地打招呼,眼睛又不时被院子里挂满通红大柿子的柿子树吸引。街边售卖的冰糖葫芦也让他驻足,那晶莹剔透的糖衣包裹着鲜艳的山楂果,在深秋里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仿佛非要逼着他买上一串来尝尝。还有那胡同与四合院中独有的景致,影壁上精美的砖雕纹路,垂花门的独特构造,都让他不住地惊叹。很快,他就与胡同里的老北京们打得火热,坐在板凳上与他们聊得热火朝天。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从四合院的历史到居住的习俗,丝毫不拘束。老北京们也热情地回应着,被他的真诚与好奇所感染。在他们的盛情邀请下,海天还品尝了心中向往已久的豆汁儿。谁知刚喝第一口,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精彩,双眼圆睁,嘴巴下意识地想要咧开,可又急忙紧闭双唇,生怕豆汁溅出,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脖子上的青筋微微凸起,想努力咽下去却又被那浓烈的酸臭味冲击得难以忍受,而当众吐出来又实在失仪,只能强忍着,面部肌肉都扭曲起来,那模样仿佛是在吞咽一剂极苦的良药,又似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定住,进退两难。周围的老北京们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般情景,带着善意的调侃和期待围聚在旁。见海天如此模样,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我和婉清也在一旁忍俊不禁。一位大爷爽朗地笑着说:“这豆汁儿啊,好多北京小年轻的都喝不惯,别说你这外地娃了。行了,孩子,快吐出来吧!”

海天一听这话,立刻跑到一棵较远的大槐树下,一下子把嘴里那难以下咽的豆汁儿全吐了出来,又连喝了好几口水,才慢慢地走回来,脸上挂着无奈的苦笑。一位大妈忍不住打趣道:“看这孩子,喝个豆汁儿跟打仗似的,模样太逗了。”接着又转头对我和婉清说:“听你们老两口的口音,也是地道的老北京啊!儿子的口音却带着南方味儿,肯定打小没在北京生活,不在爹妈身边长大吧。”

我和婉清一阵尴尬,竟不知如何作答。一旁的海天却神色自若地接过话茬:“没错,我从小在苏州长大,来北京生活才两个多月。不过这豆汁啊,我觉得再生活二十年也是喝不惯的。”

“哈哈!”那些老北京们又是一阵大笑。一位中年妇女还不住地感慨:“两个多月有什么打紧?瞧人家和爹妈那亲热劲儿,就跟在跟前儿长大的一个样儿。这一家人就是一家人,离开多久都断不了骨子里的情分!”

我和婉清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内心的那份震撼。随后,我们又把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海天。让我们惊讶的是,他对于大家笃定般的话语,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只是随着大家一起说着笑着,眼中却也涌动着一种别样的情愫,有对这份温暖亲情的贪恋,亦有对我们的深情与敬重,仿佛在这瞬间,他也真的融入了这血浓于水的天伦幻梦之中,不舍得打破这份美好与安宁。

直到离开这条胡同,海天才拽着我们的衣袖,悄悄地问:“您二老平时也喝这豆汁?”

“快拉倒吧,谁没事儿乐意喝这又酸又臭的玩意儿啊?”婉清把嘴一撇,眉梢眼角都是嫌弃,“我跟你说,海天,你可别觉着所有老北京都好这口儿豆汁儿,也就打小儿在东城、西城、崇文、宣武这老地界儿长大的老一辈人才喝得惯。我和你苏伯伯都是在燕园里头长大的,在那儿压根儿就没人稀罕这东西。”

海天这才如释重负般地舒了一口气。“是啊,现在我算明白了,北大绝不是北京。”他感慨万分地说,“就说我认识那些老师们,除了您和苏伯伯,就没有北京土生土长的。同学们更不用说了,天南地北,口音都能凑出个‘联合国’来。只有到了这胡同里,才算是真切地感受到真正老北京的味道。”

“什么味道?”我打趣道,“不是只有豆汁儿的味道吧!”

海天蓦地朗声大笑起来:“差矣差矣!要是只有这个味道,那我还是乖乖待在燕园里吧!”

我和婉清也笑了,笑得那么开怀,那么畅快。于是,为了弥补那口豆汁儿带来的不愉快的体验,我和婉清又领着海天来到前门附近的全聚德,带他吃了一顿正宗的北京烤鸭。刚踏入店门,海天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就如灵动的摄像机镜头,细致入微地收录着每一个细节。他专注地凝视着色泽红亮、表皮油光发亮的烤鸭,那眼神似是要将烤鸭的每一寸纹理都精准摄入;又认真观摩手法娴熟的厨师将烤鸭高高举起,展示过后,刀光闪烁间,一片片薄厚均匀的鸭肉如艺术品般整齐地码放在盘中,他的目光紧紧跟随,不错过任何一个动作;随后像品鉴稀世珍宝似的审视着薄如蝉翼的荷叶饼、翠绿的葱丝、甜面酱和黄瓜条。接着,他好奇地学着我们的样子,拿起一张荷叶饼,用筷子夹起几片鸭肉、几条葱丝,再蘸上些许甜面酱,小心翼翼地放在饼上,然后卷成一个卷儿,送入口中。轻咬一口后,他眼睛骤然亮起,又反复咂摸品味了一番,不禁赞道:“皮酥肉嫩,香脆在齿间爆开,不愧是北京烤鸭,每一口都饱含着京城独有的韵味与风情。”

“是啊!”我含着笑意说,“一看你那表情,就知道味道比那个豆汁儿强多了!”

一句话又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海天边笑边摆手:“酸甜苦辣,人间百味,皆需一一尝遍,老北京亦是如此。糖葫芦的甜脆沁心,豆汁的酸馊奇崛,烤鸭的香嫩醇厚,缺了任意一味,都算不得完整的北京印象,亦品不出这古都风味的悠长韵致。”

“那敢情好啊!”婉清眉梢一挑,笑盈盈地说道,“赶明儿个休息日,我跟你苏伯伯就多陪着你出去溜达溜达。北京城这千年的老地界儿,它那股子韵味儿,可够你好好品上一阵子呢!”

一顿烤鸭吃得其乐融融,温馨满满。直至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我们才意犹未尽地回到燕园。海天一直把我们送到竹吟居后,才与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然而,就在他如往常那般挥手之际,我却莫名地察觉出一丝异样。

“海天,你的手表呢?”我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果不其然,那手腕之上空空荡荡,往日里他常佩戴的那块梅花表已然不见踪迹。

“早晨走得急,忘戴了。”海天的目光微微闪烁,在这夜色的笼罩下,难以真切辨明。“苏伯伯,我得赶紧回宿舍了,趁着今天出游的体验还未淡去,回去好好回味一下那部《钟鼓楼》。”言罢,他轻巧地挣脱我的手,像平日那样微微扬了扬手,旋即转身匆匆离去。

“这孩子,刚才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呢?”身边的婉清低声嘀咕了一句,也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异样。我微微摇了摇头,下意识地从门口的报箱中取出那份《北京大学》校报,走进书房之中。

坐在宽阔的书桌前,我的脑海中依然不断盘旋着海天那微微闪躲的眼神,目光心不在焉地在报纸的铅字中徘徊,却没有一行字真正钻进我的脑海。突然,我的视线被一张照片牢牢锁住,心也随之猛地一紧。照片里,一个淡绿色手绢包裹的布包映入眼帘,布包已被打开,露出里面层层叠放的零钱,一元、五角、二角、一角的纸币、硬币与分币相互掺杂,还有几张为数不多的五元和十元纸币。我捏着报纸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目光急切地扫过那篇新闻报道,焦急地从字里行间寻找答案。

这是一篇饱含深情的新闻特写,讲述了本周物理系一名女孩突发急症,因家境贫寒而无力医治。物理系的学生会便在全校师生往来频繁的东门设立了捐款箱帮助她筹款治病。筹款行动得到广大师生的积极响应,很快便凑齐了所需款项,女孩的病情也趋于稳定,正在逐步康复。文中特别提到,最令人动容的是一位不知名的好心人,趁无人留意时,悄然放下这个手绢包后默默离去。负责的同学发现这个毫不起眼的布包时,这位好心人早已不知所踪。布包里面的钱币零碎杂乱,显然是长时间积攒而来,但数额颇为可观,整整二百元,是此次活动收到的最大一笔捐款。大家都猜测这可能是某个女生所为,毕竟男生很少会用这种淡雅颜色的手绢,只是捐款者的身份始终成谜。文章对这一助人为乐的大爱之举给予了高度赞扬,并呼吁全校师生提供线索,帮忙找到这位热心的同学。

我缓缓放下报纸,深吸一口气。书桌上的玻璃板清晰地映出了我脸上凝重而又复杂的神情。一切都已明了,我的心却难以恢复平静。那用淡绿色手绢包着的布包,以及包里零碎的钱币,如同电影般在我脑海中不断放映。我仿佛看见海天在深秋的寒风中坐在未名湖畔,手中的画笔不停地在画纸上舞动。一周多的时间,百余幅肖像画,只为换取那微薄的报酬,去新华书店买回他心仪的书籍。我的眼前又出现了海天那空荡荡的手腕。就在最近,他还自豪地告诉我,那块梅花手表,是他在上大学前,用自己积攒多年的稿费购买的,没动用家里一分钱。念及此处,我的心仿若被锐器狠狠刺中,疼意蔓延至全身,又似被苦水浸渍,满是酸涩与惆怅。我知道,今夜对于我来说,又将是一个在辗转反侧中沉沦的无眠之夜。

第二天清晨,在与海天一起散步的时候,我直截了当地抛出心中的疑问:“海天,那二百元钱,是你捐的吧!”

海天怔了一下,悄悄垂下了眼帘,再抬眼时,眸光中已是一片坦然。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手表呢?”我又追问道,视线牢牢黏在他那空荡无物的手腕处,“你可是把它卖了,换钱买书去了?”

“什么都瞒不过苏伯伯的眼睛。”海天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我提前预订了那批书,新华书店催得急。巧的是,同宿舍有个同学对我这块表心仪已久,我便顺势以表换了三百元。如此一来,不光能把书拿下,还购置了些其他心仪已久的物件。”

“海天!”我忍不住提高了声调,情绪激动地说道,“那二百元,是你一笔一笔勾勒描绘,一张一张辛苦挣来的血汗钱啊!你本就可以毫无愧疚、光明磊落地用它来买下这些书,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海天突然笑起来,笑容如破晓时分穿透云层的骄阳,磊落且坦然:“苏伯伯,我要是不把这笔钱捐出去,这些书可就真的白读了!”

短短一句话,让我的内心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仿若一股无形之力迅猛穿透灵魂深处。婉清却似乎仍心有不甘,语气中带着一丝疼惜与不解:“那,你一个多星期的心血就这样白费了吗?”

海天又笑了起来,那笑声爽朗而开怀,仿若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霾:“怎么能说是白费呢?那位同学好转了,正在康复中,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我与婉清目光交汇,彼此眼中那惊讶、敬佩、欣慰与些许自惭形秽瞬间撞了个满怀。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默默褪下了腕上的那块“上海牌”手表,牵起海天的手,将表轻轻放在他的掌心之中:“海天啊,这块手表伴我多年,虽没有你那块‘梅花表’名贵,好在走时还算精准……”

“苏伯伯,这使不得!”海天急忙把手往回缩,“我宿舍里还有个小闹钟,不妨事的……”

“急什么!又不是送给你!”我紧紧扣住他的手腕,语气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家里尚有一块父亲留下的手表,这块手表就暂借与你。等你有了新表,再把它还给我不迟。”

然后,我顺势拽过他的手腕,那小麦色的肌肤之上,那圈因长期佩戴手表而形成的浅色印记格外刺眼。我仔细地为他戴上手表,悉心调整表带长短。他的手腕比我粗壮许多,所幸表带尚够尺寸。戴好后,我端详片刻,试了试松紧,才满意地点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带着几分疼惜地说:“你这傻孩子,缺钱了尽管和苏伯伯开口,过后还上便是,哪能把手表卖了呢?小闹钟哪里管用?偌大个校园,没个看时间的物件怎么能行?”

海天低下头,目光落在腕间的手表上,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表身,指腹沿着表带的纹路慢慢滑过,动作极轻极缓。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用一种极为克制的语调轻声说道:“谢谢苏伯伯。只是,还拜托您和苏伯母,不要将我捐款之事告知他人。”

“怎么,想做好事不留名?”我带着一抹淡淡的调侃说道。

海天轻轻摇了摇头:“我只不过不想让那位同学的心灵增加负担罢了。她家境本就贫寒,若要知晓此事,且不说这捐款的数目会令她心生压力,单是那随之而来的大肆宣扬,便会成为她难以承受之重。人生之路,本就布满荆棘,每个人都在负重前行,又何必让她的肩头再多扛一个沉重的十字架呢?”

我静静地听着海天的话,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从心底蔓延至全身,原本松弛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收拢,像是要抓住那从他话语间流淌出的那份细腻的情感。在这繁复纷扰的尘世中,太多的人只在个人的喜怒哀乐里徘徊周旋,连自己的内心都难以勘破,而海天却能敏锐地看到他人内心深处隐匿着的脆弱与尊严,且以如此细腻温柔的方式去抚慰与呵护,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啊!“放心,海天,我和你苏伯母都会守口如瓶的。”我拍拍他的肩膀,诚恳而笃定地说,“以你的善良,她的负担也会成为你心中的重压。我们不会让你的心灵因之而徒增负累的。”

海天的面庞瞬间被一抹欣慰的笑意点亮:“苏伯伯,还是您懂我。那我先去吃饭了。晚饭后,我打算去竹吟居读两个小时的书,顺便取两本书回来。伯伯,伯母,咱们回头见!”说完,他习惯性地向我们挥挥手,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我与婉清静静地凝视着他那逐渐远去的背影,直至那身影悄然消融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然后,我们缓缓转过身来,将目光投向深秋的未名湖。湖水在秋风的轻抚下泛起层层涟漪,似是岁月镌刻的纹理。良久,婉清幽幽地发出一声长叹:“我就说这样的好小伙子,满世界也找不出一个。他要是真能永远留在我们身边,那该多好啊!”

犹如深秋的风拂过平静的湖水,婉清的话,让我的心再次悄然泛起隐秘的波澜。那不敢袒露的渴望即便深埋在心底,却是那样强烈。它如影随形,在不经意间就会波动我们的心弦。仅仅两个多月的时间,婉清口中那个世间最优秀的小伙子,已经悄然走进我们心灵深处,成为我们无儿无女的生活里那一抹最温暖的慰藉。虽说如今与我们的情谊也在岁月里慢慢沉淀、加深,可那没有丝毫血缘关联的鸿沟,终究无情地横亘在现实与幻想之间,让我们的心一次次在情感的纠缠中,滋生无尽的落寞与怅惘。

秋风拂过,未名湖平静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湖岸与湖心岛上,金黄与褐红的叶片纷纷扬扬飘落,无力地在湖面上打着旋儿,似是被命运裹挟的扁舟,随波逐流。而那穿透云层的缕缕阳光,却给这略带萧瑟的湖景增添了一抹明亮与温暖,如同那隐藏在心底的那份期待,虽朦胧却充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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