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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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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都吃了一惊,一齐朝门口看去。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高个,涨红着脸,眼睛睁得大大的,坦率而倔强地望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目光中有一种豁出一切的味道。

柳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总觉得他有些面熟。男孩注意到了她的眼光,首先和她说话:“我知道你就是柳笛,刚才你上楼时,我看到了你,并一直跟着你来到了这里。”

哦,是的,刚才上楼时,是有个男孩子直勾勾地看着她,原来就是他。那么,他又是谁呢?没等柳笛发问,高校长就厉声说:“文俊,你来这里干什么?”

文俊没有理他,他面向柳笛,说:“柳笛,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文俊,是高一(1)班的学生,也是章老师的语文科代表。章老师去世的前一天,和去世当天的上午,我都和他在一起,亲眼目睹了很多事情。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些,可是,刚才看到的情形使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一切。我发誓,自己的话没有半句虚言,你想不想听?”

科代表?柳笛恍惚了一下。曾几何时,这是属于她的称呼啊!现在,她真愿意放弃一切,来换回当章老师科代表的那段时光。她看了高校长一眼,后者眼里有份深深的担忧和自责。难道……咬了咬牙,她对文俊说:“只要是真相,不管多残酷,我也要听。”

文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光中流露出一种钦佩。“首先,”他开口了,“我声明,我不喜欢章老师。我和同学们一样,很喜欢听他讲课,却不喜欢他。我们很希望能喜欢他,可他简直叫人无法喜欢。而且,我发现他也不喜欢我。他不让我接送他上下课,更不让我送他去等车,只允许我中午帮他批作文。我觉得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连这件事也不让我去做。每天中午我去批作文,用‘如坐针毡’这个词形容是再恰当不过了,因为我明显感到他不喜欢我坐这把椅子,甚至不喜欢我呆在这间办公室里。所以,批作文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酷刑!他真正喜欢的,大概只有窗台上那盆茉莉了。我经常看见他摸索着去打水,浇花,尽管有时浇得不好,他也不让别人帮助他饲养这盆花。大家都说,他之所以这么喜欢这盆花,只是因为——这盆花是你送给她的。”

柳笛没有做声。这是事实,她知道。可怕的是,大家居然也知道这个事实。她突然感到一阵乏力。苏老师扶着她,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关于你和章老师的传闻,”文俊看了她一眼,继续说,“当时已经散布得满校风雨,尽人皆知了。大家说什么的都有,而且大多数都很——难听。请原谅我不能在这里叙述这些传闻,因为从刚才的情形上看,我觉得有些传闻简直是无稽之谈。可是当时我们并没有什么判断能力,都是将信将疑,而且许多老师也这么说,这就由不得我们不信了。所以,当时你和章老师的名声,实在是不怎么好。可是,这一切,章老师都蒙在鼓里。他那么隔绝着自己,那么孤傲清高,谁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呀?大家只能在背地里议论着你们,把你和章老师说得——相当不堪。”

柳笛两只手都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到了肉里。她和章老师之间那纯洁的情感,究竟被别人传闻成什么样子?怎样难听?怎样不堪?她不敢问,也不想问。此刻,她终于认识到了一些人性的残酷。

文俊喘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事情发生在星期五的那节作文课上。当作文本发下来的时候,纤纤发现自己的作文被章老师判了个零分……”

“纤纤是谁?”柳笛敏感地问。

“她是我的同桌,市教委主任的千金,学校的宠儿,老师们的心肝宝贝,谁也不敢得罪的小公主。”文俊一口气甩了这样五个头衔,然后横了高校长一眼。看来对于这个纤纤,同学们早就敢怒不敢言了。“纤纤的那篇作文我看过,”文俊接着说,“章老师只听个开头,就判了个零分,而且批了四个字:‘抄袭可耻。’据说,纤纤以前的作文都是高分,直到上了高中,遇到了章老师,不仅分数一落千丈,而且评语没有一句夸奖之辞,她早就怨声载道了。如今章老师又给她一个零分,而且还说她‘可耻’,这是她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的。她拿着作文去找章老师,非让章老师拿出证据,否则就说他无中生有,败坏名誉。章老师被逼无奈,真的说出了那篇文章的作者,出处,甚至还说了发表时间。我没有记清,似乎是在好几年前,发表在一本什么杂志上的,作者叫什么……对了,叫海天!”

“我的天!”柳笛和苏老师都低低地惊叫了一声。那个纤纤,居然撞到枪口上了。

文俊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惊呼,但他没有问,而是接着叙述:“反正纤纤当时就傻了,章老师的‘证据’让她无话可言。她自上学以来,都被老师视为掌上明珠,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她有些恼羞成怒了,脸一阵红一阵白,胸脯微微起伏着。然后,她突然惊天动地般地说了句:‘章老师,你也就能欺负我们这些人吧。如果柳笛这么做,你还能给他零分吗?”

柳笛微微颤抖了一下。

“章老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握紧了拳头,咬住了嘴唇。看得出来,他是在尽力控制着自己。然后,他平静而冷漠地说:‘她的作文,也曾经被我打过零分。’

“大家都惊呆了,谁也想不出你的作文为什么会被章老师打了零分。而纤纤又一次受到了挫败。她突然任性地喊起来:‘可是你也勾引过她!’”

“乒”的一声,柳笛一拳头砸在了办公桌上,她无法忍受这句话带来的侮辱。她身子晃了晃,似乎要摔倒。苏老师急忙从后面扶住了她。文俊吓了一跳,他看看柳笛,又看看苏老师,不知是否该接着讲下去。柳笛定了定神,她的脸色惨白到了极点,可是,她仍然坚决地,命令般地说了三个字:“讲下去!”

文俊的脸上又露出那种钦佩的神色。他咽了一口吐沫,又继续说下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我们都被吓呆了。可纤纤就像疯了似的,继续大喊大叫:‘章老师,你瞎吗?你根本不瞎!你居然知道学校哪个女孩最漂亮,然后让她当科代表,又把她勾到了手!你们在办公室里卿卿我我,在站台上搂搂抱抱,在你家里更不知道干什么肮脏龌龊的勾当。你以为能瞒得过别人,难道大家都和你一样,是个可怜的瞎子吗?你身为教师,居然去勾引女学生,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可耻!其实,最可耻的是你和你那个柳笛!你们一个引诱迷惑,一个投怀送抱;一个下流卑鄙,一个不知廉耻;一个道貌岸然,一个假装正经。其实,都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

“迅雷不及掩耳的,章老师给了纤纤一个耳光!”

“打得好!”苏老师高声喊了起来。如果纤纤在这里,他马上就会给她一个耳光。柳笛没有说话,她的脸色白得吓人,心中有种要窒息的感觉。这些话,怎么能捕风捉影地传出来,又怎能这样残忍地骂出来呢?文俊看了她一眼,颇为同情地说:“柳笛,你别生气。其实,这些话,早晚都要被骂出来,纤纤只不过是第一个骂出来的而已。”

柳笛猛的打了个寒颤,她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蔓延到全身每一个细胞。她突然明白了,她和章老师的情感,竟不能被这个社会所理解和承认,甚至还要歪曲和诽谤!在她还没意识到爱情的时候,社会尚且如此诋毁,更别说……在领略了人性的残酷后,这个纯真的女孩,又领略到社会的冷酷。

文俊叹了口气,继续叙述他的故事:“章老师这个耳光打得又准又狠,纤纤的脸上立刻肿了半边。我是第一次看到章老师发怒的样子,他脸色铁青,重重地喘着粗气,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在我还没有打你第二个耳光的时候,请你,赶快滚出这个教室!’

“章老师话不多,但每一个字都像喷出的火焰,带着灼烧般的威力。纤纤愣住了,她可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挨打。过了好一会,她才反映过味儿来。可是,在发怒的章老师面前,她竟再也不敢骂一句话。终于,她哭喊着,气急败坏地抛下了一句话:‘章玉,你等着瞧!’然后,她跑出了教室。

“可以想象,纤纤挨打的事,立刻传遍了整个校园。中午,我来得比往常都早。不知为什么,我竟有些替章老师担心。我知道,纤纤那个‘等着瞧’决不会白说,但至于怎样‘不白说’,我也不大清楚。章老师似乎和往日不大一样,他不是害怕,而是心事重重,似乎心中压着什么沉甸甸的负担。他没有立即批作文,而是坐在那里沉思了好久。然后,他突然问我:‘文俊,你说实话,今天,纤纤说的那些关于我的谣言,是不是流传了很长时间了?’

“我一愣,没想到章老师这么精明。我没有办法瞒着他,也不敢瞒他,只好实话实说:‘是的,我一入学就听到一些,现在已经流传甚广了,而且,还有比这更难听的话。’他瑟缩了一下,轻轻点了一下头,面色更加沉重,似乎我的话证实了他心中的某个想法。然后,我们开始批作文。让我钦佩的是,发生了那么大的事,章老师依然平静而准确地批着作文,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我虽然不喜欢他,但却不由得敬佩起他的勇气。

“批到第三本作文的时候,只听‘乒’的一声,门突然被踢开了,门口站着纤纤和她的表哥。纤纤的表哥是市体校的散手教练,我们都很熟悉他。他一来,我马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果然,纤纤的表哥说:‘章玉,你小子敢打我妹妹,你活的不耐烦了吧。你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今天要不教训教训你,你也不知道我是谁!’

“章老师一下子站了起来。让我惊讶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竟没有丝毫畏惧。他稳稳地站在那里,头高高抬着,那样正气凛然地说:‘不错,我是打了你妹妹。作为一名老师,我不应该打自己的学生,可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应该打你的妹妹,因为她侮辱了我的人格,更侮辱了我最钟爱的学生的人格和名誉。士可杀而不可辱!我不能容忍他侮辱我,更不能容忍他侮辱我的学生!如果你来打我,我不会还手,因为这是我身为人师应受的惩罚。不过我要告诉你:你打我,我无怨;我打你妹妹,我也无悔!而且,你要是再出言侮辱我和我的学生,我明知不是对手,也要出手打你!’”

“说得好!”柳笛和苏老师齐声喝彩,两个人的声音很低,却掩饰不住心中的骄傲。文俊看了他们一眼,突然发现这两个人是那样欣赏这个冷漠而不受欢迎的章老师。他有些动容了。顺着自己的思路,他接着说下去:

“是的,当时,我也受到了很大的震动,甚至忘记了害怕。我突然觉得,章老师有一种罕见的精神,这种精神深深感动了我。纤纤的哥哥也似乎被章老师的堂堂正气震慑住了。他默默地看了章老师一会,突然转身离开了办公室。纤纤愣住了,满脸都是失望,她追出去,一个劲地喊着:‘哥哥,你答应为我报仇的,你答应的……’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好一阵子,我和章老师都没有说话。章老师的面色更严肃了,而且挂上了一层深重的忧虑和痛苦。他突然对我说:‘文俊,今天就不批作文了。现在我这里,已经不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感动。可以说,我当了科代表后,第一次感到了章老师的温暖。他居然在关心着我的安危。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就走了出去……”

“你居然走了出去?”柳笛颤声说。如果是她,此时绝不会走出去。即使章老师拿鞭子赶,她也不出去。

“我当然走了出去。我不是你,对章老师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可是,当时,我的确被感动了,觉得章老师并不那么讨厌了,甚至开始关心起他来。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同学,大家几乎都在议论上午发生的事,当然也有不少人也在谈论那些被我们说烂了的传闻。不知怎的,我以前对这些传闻深信不疑,今天却有些反感,也开始怀疑起来。我总觉得,章老师既然能说出刚才那番话,你和他之间的关系,绝不能那么不堪。可惜,听到这番话的,只有我一个!我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情绪,这种情绪使得我都没有上好下午的第一节课。因此,下课后,我直奔校长室,准备把中午的事情告诉高校长。说实话,我真担心章老师吃亏!

“可是,刚走到校长室门口,我意外地听到高校长在和别人争吵着什么。只听那个人在激烈地说:‘无论如何,一个教师打了学生,本身就违背了职业道德,更触犯了法律!何况,以他的学历和身体状况,根本没有资格做一名教师,即使是代课教师,他也没有资格!我真想不到,你会利用职权,安插进这样一个混子来当教师,简直是滑稽!荒唐!’然后,我听到了高校长的声音:‘可是。章老师教得很好,上学期高考……’‘我不听这些老黄历,’那个声音粗暴地打断了校长的话,‘我告诉你,这个章玉马上卷铺盖滚蛋!他本来就不应该混进教师队伍,让他呆了三年,算便宜了他!’

“我心中一惊,让章老师走?这是不可以的!不仅我不能答应,全班大多数同学也不能答应!我们太喜欢听章老师讲课了,他讲课那么精彩,那么生动,如果从此之后听不到这样的讲课了,那简直无法想象!第一次,我感到,我们不能失去章老师,他对我们太重要了!我从门缝里看了一眼,这才知道,原来和高校长说话的。是纤纤的爸爸。

“高校长似乎沉默了一会,然后,他说:‘韩主任,我不能赶章玉走。他打您女儿是他不对,可是他是个难得的人才。他教得那么好,学生都喜欢听他讲课。何况,如果他失去了这份工作,连生活都无法维持……’

“‘行了,学校不是救济院,没必要去救济一个瞎子!’韩主任突然喊了起来。然后,他压低了声音,但每个字都充满了威胁:‘高校长,你别想保住章玉。你要硬留下他,那么咱们就走着瞧。我可以上法院去告他,告他违反了《教师法》和《妇女儿童保护法》。而且,我还可以处理你,因为你滥用职权,以权谋私。到那个时候,不仅你和章玉都保不住饭碗,而且章玉的那些风流韵事,大概就会满城风雨了吧!’”

柳笛觉得自己仿佛遭到了致命的一击,似乎一粒子弹,准确而无情地射中了心脏。她突然想起了章老师的那句话:“属于盲人的黑暗太沉重了,你能帮多少?你又能帮多久?”如今,她终于理解了“沉重”的真正含义。它不仅来自盲人自己,还来自人生,来自社会,来自生活的方方面面。它岂止沉重,简直强大得不可战胜!它不仅把章老师,而且把跟章老师关系比较密切的人——比如说自己和高校长,也拖入无底的深渊中。

“韩主任说完了这番话,就走出了校长室,高校长在后面送他。我看见高校长脸色灰白,夹着烟卷的手不住地抖动。不知怎的,我突然感到一种无名的愤慨,觉得纤纤一家简直是仗势欺人!可是,我能做什么?何况,纤纤的父亲,在理论上句句站得住脚。他完全可以堂而皇之地把章老师撵走。我想,我能做到的,只有把这一切告诉章老师,让他想想办法。可是,当我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正好赶上李大爷陪着章老师下来,旁边一个同学告诉我,章老师要去接你的电话。”

柳笛突然咬紧了嘴唇,天,自己的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

“我听到这个消息,连忙飞跑着来到了收发室。刚来到这里,我就惊呆了。收发室已经被前来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在压低了声音议论着,眼里放射出神秘的光,好象前来看一台好戏似的。不知怎的,眼前这种场面,让我突然想到了鲁迅在小说中描写的大家等着看砍头的情节。章老师很快就来了,除了嘴唇有些发白,他看不出任何异样。看到他,议论声一下子消失了,大家在静默中为他让出一条路,章老师警觉地停了一下,似乎发现了什么,然后走进了收发室。大家又把收发室围个水泄不通,每个人都像捕捉猎物的猎犬似的,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捕捉着章老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柳笛的心像被刀子捅了一下,痛得竟说不出话来。心中的那一团迷雾终于被拨开了。那窃窃私语声,那不怀好意的笑声和喧哗,以及章老师那份无言的沉默,现在都找到了答案。她仰望着天花板,泪珠无声的,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为了柳笛,为了保持她清白的名誉,为了不让别人抓住一丝一毫议论她的把柄,章老师竟生硬硬忍住了激荡而澎湃,惨痛而复杂的情感。在柳笛倾诉着自己情感的时候,她竟不知道,章老师那被苦水浸泡着的心是怎样如刀割般的痛,而这满腹的苦楚,却无法向自己心爱的人倾诉一句!

“章老师接了电话,却没有说一句话。大家只看到他的背影纹丝不动,像凝固了的冰。然后,他撂下电话,缓慢地,一步步地走回教学楼,脸上仍毫无表情。大家失望了,无可奈何地散开了,只有我跟着章老师走回了办公室。章老师走得很慢,走到办公室门口,还扶着墙站了一会,然后才进去。我心里很矛盾,既想告诉他纤纤爸爸的那番话,又不知道应不应该在此时去说。所以,走到了门口,我又停住了脚步。突然,我听到办公室里传出一声凄厉的叫声。那不是人的叫声,而是一只负伤的狮子在惨厉地嚎叫,那样绝望而恐怖地回荡在走廊上。我吓坏了,急忙推开门。结果,我看见,章老师眩晕地,踉跄地跌坐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捧着一堆花盆的碎片,面孔扭曲着,脸上的肌肉大幅度地颤动着,脸上写满了痛楚和绝望。而在他的面前,一堆散乱的土堆中,横躺着那株被连根拔起,并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茉莉花……”

“啊——”从柳笛痛苦的心中迸发出这样恐惧的叫声。她觉得自己那颗柔弱的心脏狂乱地跳动,像奔驰的马队从胸膛上踏过,浑身的血液像突然淤塞到一个无路可走的峡谷。她苍白的肌肤骤然渗出淋漓的冷汗,面孔煞白,嘴唇憋得青紫,胸部像压着千钧磐石,透不过气来。她身子摇晃着向后倒去。苏老师急忙抱住了她,惊恐地喊着:“柳笛!柳笛!你一定要挺住!”

“告诉我,告诉我……”柳笛喃喃地问着,迷蒙的双眸恐惧而无助,“告诉我,他们为什么都这样残忍,为什么?章老师虽然高傲,虽然冷漠,但从来没有去伤害过任何一个人!他们为什么这样恨他?为什么这样仇视他?为什么这样残忍地,不择手段地伤害他?”

高校长流泪了,苏老师流泪了,甚至文俊的脸上也闪动着泪光。高校长握住柳笛的手,轻声而中肯地说:“世界上,如果每一个‘为什么’都有答案,那么整个世界就会简单得多了。社会是复杂的,人生是复杂的,人性也是复杂的。既是复杂的,就会有许多狠毒和残忍在里面,甚至许多人直到生命结束,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残忍地伤害过别人。嫉妒、自私、虚荣、软弱……这些人性中普遍的弱点,都会让一些人不知不觉去伤害别人。而袖手旁观,爱凑热闹,喜欢蜚短流长,明哲保身,以及所谓的‘好心’,都促使人们不知不觉地去煽风点火或成为在一旁助威看热闹的观众,形成伤害别人的气候。章老师,他太出色,太不凡,这样的人最容易受到伤害,也许,当他强大的时候,别人会奉承他,但当他落魄的时候,那些明枪暗箭就无法避免地射向了他。要说为什么,可能只因为他的出色和落魄吧。”

柳笛渐渐地平静下来。章老师,既要和命运作战,又要和社会、人生、人性中的残忍作战,他怎么能不伤痕累累?

文俊擦干了眼角的泪珠,有些不放心地问柳笛:“你……还能听得下去吗?”

柳笛点了点头:“别管我,你讲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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