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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书院,沈清和上了马车就往大内赶。
踩着百官退朝的尾巴入宫,礼部尚书沈兆带领进士队伍入宫,见自家儿子姗姗来迟,狠狠瞪他一眼。
沈清和讪笑两声,他的排名在进士中靠后,便插进队伍末尾。
例行搜身后,便被带着埋头走,穿过一扇又一扇门洞,朱红大门缓缓开启,朝阳悬在大殿正中,鼓乐不绝于耳,他们被安置在丹陛前,静候昭桓帝的到来。
和政殿他来过一早,属实不是什么好回忆。沈清和趁空去看身边同科,虽低眉颔首,却掩不住的期盼,唯有队伍最前头那人,全然不似旁人谦恭肃穆,头戴高冠脚踏笏靴,看背影是昂昂自若不卑不亢。
他忍不住用手肘去捅身边人,“最前头的那是谁啊。”
身边人朝前边看了眼:“你竟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土包子,你看他衣服上的缠枝莲花纹,便应该知道是越氏子弟。”
越氏。
这两个字他早已如雷贯耳,这个门阀横行,五姓七望中也是人上人的燕临越氏。
沈清和眯起了眼,“今日得见,越氏公子,还真是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看起来很有眼中钉的样子。
身边人很赞同:“那是,越公子风采卓然,我等心向往之。”
等了有一刻钟,众人跪拜在地,唯有那进士头名的越氏公子只站着躬身作礼。行完五拜三叩礼起来,沈清和又问身边那个兄弟:“为什么他不用跪。”
那人翻了一个白眼道:“有越家鼎力支持,高祖才得以登基,特免越氏门人的跪拜礼。”
沈清和点头,又在心里给他们加了笔备注:学阀龙头,颠越不恭。
这buff叠满啊。
昭桓帝高座上首,考生每人一席。
殿试都由皇帝亲自拟题,以重大典。因而在殿试前无人知道题目,一是杜绝了舞弊风险,二是若前面有人侥幸中举进了殿试,却被发现资质粗劣名不副实,便可当场处置,以正视听。
换句话来说,就是针对像沈清和这样的浑水摸鱼之辈。
昭桓帝幽思片刻,提笔写字。
晋昌公公托起纸面,大声宣读:“陛下手书策问一道‘内治之政修,外攘之功举,修内治之政必先于爵赏刑罚,而举外攘之功必本于选将练兵’,考生作答。”
策问范围向来广泛,但向来脱不开‘国家时政焦点’这个大命题,目的是为寻经世之才,得治国良策。若只是死读书,断不能脱颖而出。
这题目,总结来说便是‘攘外安内’,若说外有强国胡奴虎视眈眈,那安的‘内’又是什么呢?
沈清和视线在最前排的越氏公子身上转了一圈。
题目一出,众考生或抓耳挠腮,或奋笔疾书。
虽然沈清和不懂策问,幸而大雍文章不如他所知的‘八股’一样体制复杂,倒也能蒙混过去。
察觉上头有人在看自己,沈清和一抬头,发现是刚刚念旨的晋昌公公正对着他笑,虽然有些莫名,也弯起唇角对他一笑。
案上纸张不染纤尘,他想也不想,饱蘸浓墨落笔书写。
御座上,昭桓帝看了眼自己的贴身大监,晋昌忙敛笑垂眸。
大殿两侧也有礼部吏部的大臣观考,金甲卫侍立两侧,殿内整肃非常。
殿试主要检验考生的临场思辨能力,故而时间短。考生停笔后,内监收卷送到读卷官手里,按顺序一一试阅禀上。
沈兆在一旁也是心急如焚,给沈清和使了好几个眼色,见他摊手摇头,差点撅过去。
读卷官把遴选而出的对策遴选而出,有一篇格外出彩的,连昭桓帝都夸了句“文义醇茂,字画端楷,文字兼优”,一看卷名,赫然是越芥所作。
只阅到一张卷子时,连着传了几人,读卷官像是遇到了大难题,面露难色。
萧元政看他们为难,叫晋昌把拿来亲自评断。
那卷面其字不扬,上书道:
“大雍既安,群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攘外必先安内的重点是强调‘安内’,将安内摆到首要位置,以安内为攘外的必要条件。未否定攘外的必要性,将攘外悬为政策的基本目标。综上所述,我会将安内作为工作重点。”
“要完成安内的具体任务,主要会遇到一些难点,首先就是政治上动荡的局面,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中央集权不够强大,那些政策该废止,那些政策该保留,依然存在把握的问题……”
“其次是公平教育……”
“……”
“基于以上问题呢,应该采取一系列措施,第一是中央集权方面,要提高政治稳定性,例如完善官僚制度,实行严格法制,积极发挥各地方官员作用……”
“第二,问题不是孤立存在的,针对官员选拔问题,我们要从教育方面抓起,优化教育资源分配与教育内容突破,实现高效率和高质量的‘两手抓’,掌握情况,整合资源,扶优扶强……”
“……”
“最后,上下合力,抓住重点,再加上陛下的英明领导,经过这么几个步骤,就能推进攘外安内的进程。”
一篇策论洋洋洒洒跌宕昭彰,内容倒是浅显易懂,可是着笔之大胆古今未见。
萧元政揭开糊名密封,骤然便是三个大字──
‘沈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