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岁禧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把一切收尾。
【“时间,不多了。”】
是了,外界还有一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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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有一把刀,你会为了爱人杀死自己的信仰吗?
如果,你有一杯毒酒,你会为了美梦而饮下它吗?
大统领遥望缭绕灰暗雾气的水面,使者在背后呼唤他:“大统领,家主的命令,请您务必达成。”
风斜雨疏,枝头沙沙。他仰头接下一片冰凉,出神地想,下雨了,这里很少下雨的。
使者皱眉挡去头上阴雨,陨水有毒,连带着这一片雨水也不干净。他嫌恶地避开水坑,拱手道:“我便先行离开了,望大统领莫要负了家主信任。”
一只青铜鉴浮在大统领手心,他一寸一寸细细观察定波鉴,就是这样的东西,轻易否认了他的一生,他父亲母亲、师父师兄弟的一生。因为它的存在,他们的存在就成了污点。
“老柴!”
他缓缓回头,笑道:“是你啊。”
岁禧站在他身侧,和他一起欣赏水面涟漪,“我是来见证你们的过往而来的。你曾说过,你们的功绩无法书写在史书上,功德碑也不会镌刻你们的姓名。但我来了,比起史书和功德碑,我的铭记更有价值。”
他怔愣住,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百年来,从未有人说过这话,从未有人铭记过他们的功绩。
岁禧:“你现在要做什么就去做。”
他仰头大笑,眼中却酸胀,越笑越孤寂,“你是个好姑娘,若我的孩子活着,若我的孩子活着……我想做的事情很多,但每一件,都为时已晚。”
岁禧不喜欢他这样失意黯然的样子,“你说过,你一生亏欠有二,一为友,二为亲,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晚啦,都晚了……”
她意识到不对劲:“什么意思?”
“石榴儿,我们现在身处的世界,是错乱的时间。”
岁禧当然知道……难道说?!
她不由分说往大统领家赶,一路上,眼中只有一片荒凉。
这一片本该有人烟,但现在,全是荒废的房屋。一路上,她没有看见任何人影。等她推开大门后,曾经摆放药材的架子倒了一地,院中樟树已死。屋中妆奁落尘,兰香不再。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的痕迹。
这座院子,失去了她的女主人。
这一排排屋舍,都失去了它们的主人。她试图寻找存在的痕迹,但一无所获。仿佛曾经所见都只是幻影。
错误的时间线。
在原本的历史中,此时兰裳早已倒在家中无人照料而死,和她一起离去的还有他们唯一的孩子。她所见的兰裳,是更早以前的兰裳,活在大统领记忆中的兰裳。
因为东羲止将时间重置,现在反而是真正的历史。
她又跑去净卫兵的营帐,那里倒是还有人,但人数只剩当初的三分之一。
有两个人抬着担架,听他们的话说,似乎要焚烧尸体封印法坛中。
担架上的那个人,是秋逢霜。
净卫兵们对此见怪不怪,他们已经习惯面对同伴的尸体,活着亲手了结神志不清的同伴,他们一代代都重复这样的工作。有一天,他们的尸体也会焚烧封印。
她不想再看下去。
大统领还站在原地,岁禧轻声问他:“所以后来,只有你还留在这里。”
“小秋被邪祟污染后,自裁了。不久后,还会有更多人死去,我们这些常年与陨水为伴的人,若是没有大量的药物压制,随时有可能变得疯狂。但更多的人,死在陨水中,甚至沦为邪祟。曾经,我们是守护陨水的英雄,但今后,我们是旧日残余的怪物。地陨涧不需要怪物。”
他将定波鉴缓慢地沉入水中,随着定波鉴的深入,他眼前浮现了很多故人的影子。他一生的所爱,所得,尽失。
“我只是,想再多看看他们,我已经记不清他们的脸了,还好,还好,我想起来了。”
“东羲止……那个少年不一般啊。我曾说过,定波鉴的弱点,是一个神秘人告诉我的,想来和他脱不了干系。他是阿裳的病人,突然有一天出现,又突然消失。”
彼时白衣少年笑靥含蜜,猫眼弯起,“柴叔,如果我给你一把刀,你会反抗那些想要杀死你的蠢货吗?
你想见他们啊?可以哦,虽然只是梦里。你说代价?那个呀,就像饮下一杯昏睡的毒酒好啦,很简单的。”
“好啦柴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就当是还兰姨的医药费——你要记牢哦,因为你很快,就会忘记我。”
最后,少年的面容消失在他的脑海。
“好姑娘,离开吧!”雨水砸在他的脸上,模糊了看不清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