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榴黑了黑脸,蒙上被子把狐狸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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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山脚围了不少人,都是各大门派前来探消息的。倒也不是说他们秉持礼节不肯上山,纯粹是破不了结界。
半月前那事他们可都听说了,整个青城山现在都无人坐镇,尊长精英凋零,余下弟子未成气候,一个睥睨天下的门派,说塌就塌了。
天劫之下,万物同哀。持节义士忘却己身,为救黎明甘愿赴死,其中英勇确实令人动容,滔滔天浪袭人躯,濯不尽万里飘红。他们来时,东海上飘着发臭的暗红。
那不仅仅是人的血。
即便天劫已过,生机回哺,但从裂缝中流出的灾难并没有消失,持续了长达十日的屠杀。海啸、毒日、洪涝、干旱,这些东西居然可以在十日之内同时发生。东海之上,已经没有太多的活人了。
如果没有青城山的义举,遭此灾害的就不仅仅是东海。
此行,他们是来哀悼英灵。
此行,亦是来见证改天换日。
其中虽有万般令人不齿,但那个横在仙门百家心头的一根刺,要没了。青城山实在太过特殊,千年的底蕴,优质的生源,强大的支柱,这本该是仙门荣耀,但它并不入世啊。
虽是仙门,却不容于仙门百家,独立于世。一个优秀的人,若是他不服从多数,那他就是异端。人如此,宗门亦如此。
当下青城山势弱,是他们除掉野兽獠牙的最佳时机。
长青门的长老长长叹了一口气,一路来,他看见不少难民,他们至今还活着的原因是青城山还在施以援手。百姓见他们来,以为是援手,一路箪食壶浆。他根本不敢看那些人的眼睛。
世人多愚昧,世人也多良善。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那样的选择,比起大义,他首先要顾忌小义。
来者多怀恶,世人不幸,黎明之哀。
“长老,您何故叹气?”
他闭上眼睛,不去听不去想,“传信回去,命人多送些物资吧。”
山下汇聚的人都在山脚下待了好几天,他们连青城山的门都进不了。一时间就百无聊赖,人一无聊就喜欢背后闲话。
“我听说,青城山现在的掌门是个毛头小子?”
“前掌教的小弟子,名不经穿,因为平庸无能,故而侥幸活命。”
“啧啧,有时候运气啊,真是玄之又玄的东西。”
“还不知哟,现在的青城是就剩三个亲传了,真正管事的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冠。”
“你知道?说说你知道多少。”
侃侃而谈的人挺起胸膛,噙着得意的笑,“我的消息自然比旁人更灵通。你们有没有发现,来这里的几乎全是些小门小派,那些个大宗门都见不着得脸的人物?你们以为人家有多高尚,那是不想惹腥,差了小门派的人来冲锋陷阵!”
“你别说,我听说啊……你可别往外说,我派中就有长老和剑阁交好的。”
“你说青城山都这样了,那些个弟子不跑?”
“那也得找个好时机,为了名声也是偷跑啊。等那些个手高眼低的青城山弟子投奔来我们那,我可要好好教导教导他们,何为尊师重道。”
“青城山的弟子啊,往日大家都是好言好语哄着供着,今日这般,只能说他们命数不好。带他们来了别处,可就要学学正经东西。青城山教的那些个什么狗屁玩意,也配被人求着学?沽名钓誉!”
“还有里面那些个女弟子啊,嘿嘿……”
长青长老眉头越蹙越紧,怒而拂袖,“不堪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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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动静,无一不通过水镜传回了青城山议堂。
洛薇面容冰冷,搭在腰间的手可以看出她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屋里只有她和陌沉,现在整个青城山能挑大梁的,都找不到第四个。
陌沉想散去水镜,免得在听到看到更加污秽的东西。然而他刚一抬手,就被洛薇制止了。她眼睛死死盯着水镜里的内容,嘴角挑起一个冷酷嗜杀的弧度,“我要记住那些人的脸,总有一天,让他们从上到下,每一个都跪在我面前,伏诛。”
陌沉苦笑,眼中却是和她如出一辙的冰凉,“那可是仙门百家。”
“百家蝼蚁,不过是看猛兽伏地,便以为自个能高了猛兽去。他们若是怀揣不良居心,该死还得死,我青城山势弱,那群东西就以为自个变强了。”
洛薇此话绝对不是在意气用事,她是真的动了杀心。
那个独立世外的青城山不会在意卑劣蝼蚁,但她洛薇会,凡是欺她式微者,来日必报。
“他们被拦在山下好几日了,这样下去又能持续多久。为今之计,必须找个法子解决眼下困境。”
洛薇亦知,她望着自己的双手,狠狠砸在桌上,桌子刹那四分五裂。“我不够强,因为我不够强,才让那些人跑到家门口撒野,若我足够强,他们根本没有胆子出现。”
“不,洛薇,”陌沉的手穿过水镜,忽一握拳,镜中人影俱碎,阴翳在他眸中沉淀,“是我们不够强。弱者被人骑,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我们不需要成为欺凌者,我们要为欺凌者套上枷锁。”
“我会献上一切,我去做那个制裁者。”
今日我们弱小,所以蝼蚁亦是豺狼。
来日我若得道,必驱天下恶狼进囚笼。
生死不弃。
在大厦将倾后,那些个被庇护在羽翼下的雏鸟,面对虎视眈眈的鹰蛇,若不能展翅高飞,便葬身他腹。
陌沉曾见识过天底下最美好的温情,一朝亲临残酷,他拒绝那段由他人铺好的穷途末路,若没有生路,他来填。
他还未说话,便听到洛薇的轻笑,他看见她拂开面前障碍,腰间珠玉相撞,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我青城山从来不惧,他们既然想看,那就好好看看我!”
洛薇大步流星,利落决绝地丢掉发间珠钗,随着她的动作,裙摆掀起凌厉的弧度。金色洒在她的脸颊,又滑过阴影。明媚华丽的女郎舍去了旧时罗钗,拔出了腰间双剑,世间邪恶,她从来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