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留神,手上的木桶从手中悄然脱落。萧桐音瞪大眼,脸色唰的一白,抬起爪子一通乱抓,可惜力有不逮。
眼看着马上就是一副桶翻水溅,噼啪哐当的凄惨光景,一只手突然覆了过来,止住了飞速下坠的木桶。
一股若有似无的力道随着水波轻轻晃动,水花逐渐平静。
相安无事。
萧桐音刚缓一口气,抬眼望向萧无序,眉眼含笑,嘴角翕动又想说什么,眼尾却扫到了萧寓安,立马正色,把松懈的马步触电般一扎。
不过腿部的酸痛重新翻涌,水桶又少了一个,一手轻一手重,受力极是不平衡。没撑多久,萧桐音重心便是一歪,惊呼着、哀叹着,双手齐用去抢救那水桶。
可惜早已泄了力道。
他稍稍一动,浑身都跟灌了铅似的,又被一股力道猛地一拽,连人带桶,朝地面狠狠一栽。
就在萧桐音暗道完蛋,思索着要如何狼狈收场,那下拽的力悄然一散,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来不及躲闪,萧桐音便一头撞在了来者肩上。
萧无序一抬胳膊肘,萧桐音便又“诶诶”着退远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挨了她姐这么一胳膊,萧桐音顿觉浑身轻巧不少。
劫后余生,萧桐音喜上眉梢,咧嘴笑道:“姐……”声音还未出口,便见萧无序朝他努了努嘴。
二人默契地转了回去,站定的同时,双臂已经抬直,马步也已重新扎好。
萧寓安过来了。
“额……”察觉到身前覆下的阴影和凝固的目光,萧桐音顿时怂得厉害,不由得朝他姐那边一瞥。
萧无序眼帘都未抬一下,一动不动盯着前方,似乎已经做好了挨批的准备,只是道:“从哪儿打的水,便再去一次吧,有劳。”
萧桐音试探性地往后慢慢退,龟速行了好些步,见萧寓安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犹豫片刻,拔腿便跑。
速去速回。
萧老弟一瘸一拐离开了,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下,这偌大的院子里便只剩下她跟萧寓安二人了。
一息,两息,三息……
风过,枝动。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纵使萧无序脸皮再厚,被这么盯下去,也实在是吃不消,眼帘不由得一抬,只一眼,便又飞速搭了下来。
身姿挺拔,步履沉稳有力,面容沉稳刚毅,微挑的剑眉仿佛能洞察一切,鬓发几丝斑白也掩饰不住那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萧寓安,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厉害得多。
心惊的同时,萧无序后背又悄悄挺直了几分,双臂也一点一点往上抬,直至与肩齐平。
萧无序也不知道那凉风到底刮了多久,这才把萧寓安的声音刮了过来:“千里迢迢远赴的冰月宴,好看吗?”
萧无序乖乖领罚,默不作声,眼前却不由得浮现出了那场斗武。清辉铺地,绸缎翻飞,宾客满座,乐声从幽篁琴弦上缓缓蹦出,抚琴之人双目轻闭,遗世独立。
她心里默道:“确实好看啊。”
思索间,萧寓安的声音又从另一侧落了过来:“芜茔的双君传言,厉害吗?”
一听到此,萧无序后背便不由得一寒。月蚀之事,还有那双君传言,当时可招惹来了不小的麻烦,尤其是阿蛮阳奉阴违,追杀他们一路,实在是胆战心惊。
不过此事牵扯甚大,来赴宴的宾客,为惹麻烦,该都会守口如瓶,没曾想竟还是传了出来,还传到了漓漓城,落入了萧寓安耳中。
思索间,伴随着一声极低的冷笑,萧寓安的声音又从另一个方向传了过来:“相术门的相术,好学吗?”
当时说走就走,去芜茔实在匆忙,连给竹茔的贺礼都没来得及带上,萧无序实在无法,便只有赶鸭子上架,现场来了几卦,之后呢确实又跟相术门有了几分牵扯。
萧寓安这消息挺灵通的啊!
感慨间,萧寓安更是一声冷笑,负手在后,止步凝视而来,声音也沉了几分,他道:“惊遮山的叠梦,找着了吗?”
这也知道?!
萧无序低垂着脑袋,噤若寒蝉,如老鼠见猫,心下狂跳得厉害,手颤腿抖,马步扎得格外别扭。反正她浑身都开始不适了,也实在不敢对上萧寓安那审视的目光。
而慌乱之余,她又带了些期望。
若这萧门主当真知道得如此清楚,那她在暗中默默提醒他的落雁少主一事,是不是也……
想到此,萧无序又硬着头皮抬眼去望萧寓安,对面却是神色如常,见她这么一动,面上笼罩的怒气还又添了几分。
“成天没规没矩,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我出去闯祸。”
积攒已久的火气终于爆发,萧寓安气得吹胡子瞪眼,怒声道:“这次竟还跑到芜茔去了,还真是反了天了!!敢代落雁去赴宴?真是好得很呐!!!”
“如何,现在还知道回来啊?就不留在芜茔多看看了?毕竟难得去一趟,就这么回来了,岂不是格外可惜?”
“……”
萧无序默默听着萧寓安细数着自己的罪状,脑瓜子嗡嗡之余,又暗暗叹着气。
看来对她暗中放出的消息,这萧寓安是一点儿没放在心上呐!真的就一点儿也不怀疑她的吗?
不过想想也是,如此的换脸手法,神不知鬼不觉,几无纰漏,着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面容瞧不出丝毫端倪也就罢了,她与那落雁少主的身形怕也是格外相似,不仅萧老弟,小辫子,漆老二看不出端倪,连这萧门主竟也未瞧出丝毫异样。
她现在说了……怕是真会被当成失心疯吧?
念叨间,萧无序更觉指尖酸痛,胳膊泛软,连带着双肩也颤颤巍巍。
不过这也还好,她也还能忍,毕竟这无非就是扎个马步,一手提个水桶,站就是了,可不像那净心拳,费心又费力,还频频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