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那日电闪雷鸣,衣冠冢刚盖上最后一抔土,一场暴雨便倾盆而下,淋湿了整个法岭县,气温骤然下跌,跟之前仿佛是在两个季节。杳月看看四周没有一个滴下泪的人,忽然盯着周大奶奶道,“娘,这是蕴文的怨气,他心里有恨不肯走,这才缠着老天爷下雨呢。”
她不过是看不惯这冷冰冰的家宅,随便出口恶气来。
殊不知,周大老爷立马改了原定回家的行程,立刻敲定请道士做全七日法事,全家方可下山。杳月无语,也只能乖乖在道观内住下。听凭差遣。
道士们想着办法从周大老爷手指头缝里,自然把事情做的周到。杳月仍旧是没什么事,她总觉得在周家人眼里她是个有气儿的死人,或者应该跟周蕴文一块去死,是而每日只让她跪在装着衣物的棺材前......发呆。
她人本来在奉天就清减了几分,如今晨昏交替的靛蓝色之中,她一个人跪在堂前,愈发像只薄薄的影子。
盈凤看着心下酸楚,但能做的不多,只好在吃食上下功夫。
夜里的风雨这样紧,她出去端银耳羹进来的功夫就被刮进来的雨水打湿了半边胳膊。
盈凤哆哆嗦嗦地进屋招呼杳月赶紧趁热吃。杳月闻言活动活动肩颈,真是腰酸背痛,当即也收了东西,挪到贵妃榻上,整个人握在软被里舒舒服服地吃起了银耳羹。
盈凤把炭火烧的正旺的暖炉往杳月面前挪了挪,纠结了半天才开口,“小姐,您这回确定要离开了吗?”
杳月点头。
盈凤扒着她的手,“小姐,您带我走吧,奴婢想跟着您。”
杳月没打算带盈凤一起走的,毕竟她如今能力不足,独自离家也是前程未卜。在外面谋生不是过家家,杳月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实在不敢担保带上盈凤是个正确的选择。
……那当初周蕴文,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杳月心念一动,随即又骂自己没出息。可是没办法,不应该也想了。
她将自己的顾虑向盈凤全盘托出,盈凤却哭了,“奴婢自小跟姑娘一起长大,不怕吃苦的。只要姑娘不嫌弃,我就是跟着姑娘吃糠咽菜,也能照顾姑娘呐。”
杳月望着眼前这个满心只有她的丫头,心中的感动无法言说的同时也印着自小的情谊实在无法舍下她。
这世上哪有人生下来就该伺候人的呢?可偏偏盈凤从记事起就伺候她,至今无怨无悔。
杳月红了眼眶,将她拉起,“好,既然你信任我,肯跟我走一遭。盈凤,我带着你,咱们日后离开了这也没什么主仆之分,只以姐妹相称。咱们自己挣钱,总能养活自己。”
盈凤再也忍不住了,头埋在杳月膝上便呜呜哭了起来,口中不住地喊姑娘。
杳月搂着她的肩膀,愈发觉得日后之路风雨飘摇的同时竟然自心底生出一股无人可以撼动的安定感。
前途未卜又如何呢?她从不是孤身一人!
房内气氛正融洽着,忽然房门被人轻叩。
“咱们可真够傻的。”杳月回过神来,边哭边笑,伸手替她擦了擦泪。
盈凤站起来,“姑娘也快别哭了,我去看看是谁。”
*
盈凤出去了好一会儿。
杳月将碗中银耳羹喝了个干净,却迟迟不见她回来。
杳月心下一紧,但转念想到周家众人都住在观内,应该没什么,便自己打开了房门查看。
没想到廊下院内俱是安安静静,只能听到细密的雨声。
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可盈凤去哪了呢?
杳月顺着走廊往外走了几步,发现拐弯处有一扇下木门歪斜开着,缝隙外是苍翠茂密且阴森安静的密林。
杳月有些迟疑,却不想身后忽然卷过一阵寒风。她心头当即警铃大作,然而已反应不过来,只感觉到一双手擒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拉到拐弯处。那里罕有人迹,杳月生怕真被他拽走,张嘴正要喊,显然被那人抢先一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杳月也不犹豫,直接狠狠咬住了他的手。
对面的人嘶了一口气,低声道,“杜杳月,你属狗的啊,咬人这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