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按下了拨号键,机械化的声音响了又响,她心如擂鼓。
十几秒后,那头才接通。
她听见他叫:“禾禾?”
语气温和柔软,陈禾一瞬间红了眼眶,几乎潸然泪下。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说:“你在哪儿呢,还好吗?”
“……北京。”他说。
陈禾惊奇,秀眉微蹙,他的话音里好像包含了不确定性,他不在家吧,在家里的话,他不会用北京指代。
“除夕,你不在家里吗?”她问。
“有点事。”他说。
两厢沉默,谭旭先开了口,他知道她要干什么,于是问:“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陈禾犹豫了一下,其实不想说,她享受这宁静的时刻,不想被外力打破。
她咬咬唇,说,有人来找我,帮他做说客,说要找你投资,大概三千多万,他不求结果,希望你能见他一面。
“你怎么想的呢?”他没有丝毫惊奇,电话从左手换到右手,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椅子上问。
陈禾有些支吾,差点脱口而出的就是实话,差点说想他,她说:“就是……他都找我了,我不好意思拒绝,就说帮帮他,你看着办,我就是一个传话的,你不想见,我一会儿就能拒了他。”
谭旭突然轻轻地笑了,轻浅的笑声落在陈禾的耳膜上,让她想起了他们的初遇,想起了那座落了雨的高架。
“没有关系,禾禾都答应他了,我怎么好叫他失望,年后让他过来吧,找苏玲预约。”
“嗯。”陈禾轻轻地呼吸道。
“乖,还有什么事吗?”他在等她说想他。
而她以为他在催她挂电话,于是闷闷地说:“没有了。”
对话又陷入尴尬,通信无线电波两端的人各自都低下了头,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谭旭张口想问U盘,但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不敢,他不知道她都看到了什么。
别墅里的那个摄像头是她放的,十月里他下乡的那一次,陈禾偷偷往他衣服里塞了一个U盘。他本来忘记了,是云姨提醒他,他才记得去看一看,一看不要紧,那是一整个晚上的监控视频,就是她走的那天,把陈兰芝留下的那个晚上,地点在三楼的主卧。
他和陈兰芝没有做,虽然中间的过程让他看得糟心,陈兰芝非常努力,但他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陈禾说得对,那个药很有用。
他为这个事实心动了一瞬,但随即而来的是更大的惶恐,那个监控摄像头是在他带宁希回来之后的第二天早上才发现的,那是不是说明,她看到了?
看到了他和宁希发生的那些事。
他问过,管家说那个摄像头的续航能力可达七天。
可是十月的那次,她明明是那样温柔,帮他洗衣服,帮他洗鞋子,许他亲她、抱她,即使是晚上他惹她生气了,她也会问他要不要帮他解决,因为她来例假了。
陈禾,你在想什么呢?
他真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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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旭。”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谭旭下意识捂住听筒,起身对对方比了一个“嘘”。
然后拿起手机头也不回地往走廊那头去了,留下宁希一人,拿着孕检单不知所措。
她只能乖乖坐在椅子上等他。
那头,谭旭叫陈禾,拢住手机说小乖你别误会,刚才是新来的朋友,没大没小没轻没重的。
陈禾一愣,笑了笑说:“没关系,反正我们也没关系了。”
话一说出口,两边都愣了,陈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风淡云轻地说出如此残忍的话。
可是没关系,或许谭旭早已不喜欢她了。
谭旭笑了笑,想起了监控,想起了徐一帆的汇报,手指无意识地点着医院冰凉的壁砖。
他说:“是,我们是没关系了,可是小禾,你不应该为所欲为。”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自私,残暴,虚伪,占有欲旺盛,只是他可以反思,但陈禾不能不爱他。
他说,小禾,你永远不能为所欲为。
陈禾一愣,从他的话里听到了隐隐的威胁,他总是这样,一言不合就变了脸,很多时候,她都不知道怎么惹着他了,他就要往死里弄她。
她说:“谭旭,你别发疯。”
谭旭展颜笑了,似笑非笑,说:“好,我不发疯。”
陈禾突然有点怕了,想挂电话,但谭旭先行一步,看了看表,说:“就这样吧,我这边还有事,你有事了再打电话。”
声音有些凉。
陈禾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就传来了挂断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