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太用力,嗓子又干,忍不住便咳嗽起来。
许文壶忙将早已斟好的水喂给她,看着李桃花喝完水气喘吁吁的虚弱样子,他内心的愧疚再度袭来,放下杯子便起身,端起两臂,朝李桃花行深揖之礼。
李桃花面露狐疑,“你又干嘛?”
动不动对她来这么一下,也不嫌累。
许文壶郑重道:“昨夜若非有姑娘相救,只怕许某已当场毙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生今世,姑娘若有需要许某之处,许某定竭尽所能,倾尽一切。”
李桃花喃喃重复着他的话,念到“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忽然想到戏台子上的唱词,顺理成章的接下去:“不如你就以身相许?”
气氛顿时安静。
许文壶的眼睛不眨了,舌头也僵在口中,再说不出一句话了。只有两抹绯红爬上耳后,冒着微微燥热。
李桃花扑哧一笑,不以为然道:“逗你玩呢,我才不喜欢你这种书呆子。”
许文壶这才算活了过来,看神情似是松了口气,但眼中旋即又有一丝失落闪过似的。他垂下眼睫,低声地询问自己:“真的很呆么。”
李桃花:“你嘀咕什么呢?”
许文壶下意识抬脸,对上李桃花的眼睛,他神情有些慌乱,胡乱摇了摇头。
这时,兴儿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嚷嚷着道:“公子不好了,那个李贵又来衙门口撒泼了!”
李桃花听到她爹的名字,脸色一下子就沉下去了,问许文壶:“我爹来过?”
许文壶闪烁其词:“李姑娘只管好好休息,不是什么大事,一切自有我去处理。”
李桃花明显感觉到不对劲,短暂沉默过后,二话没说掀开被子下床,套上鞋便开门跑了出去。
许文壶叫她两声没留住人,赶紧追了上去。
衙门口,满街围观,人头攒动。
李贵一身破衣褴褛,正躺在路中间打滚,嘴里大喊:“我是县太爷的老丈人!我进去找我自己的闺女!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要见我闺女李桃花!桃花!你爹来找你了桃花!”
李桃花来到门口,看着这一幕,一个急火攻心险些再度晕了过去,她顶着无数双眼睛的注视,硬着头皮走到李贵跟前,咬牙切齿道:“起来!”
李贵见是她,一个猛子便爬了起来,对她满脸谄笑,“爹的好闺女,爹可算把你盼过来了,爹这两日手头有点紧,你看你还能再给爹拿二十两吗?”
李桃花满眼恨意,一字一顿道:“我上次跟你说过,银子一拿,你我父女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李贵忙说:“好闺女,爹知道你那是一时气话,这世上哪有女儿不认自己亲爹的?爹也知道你孝顺,你娘走的早,你早早就学会洗衣做饭,个头还没个灶台高,就已经会做爹爱吃的菜,爹是打心眼儿里心疼你啊。”
李贵眼已通红,情真意切的样子,“咱们父女俩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有什么难处是过不去的?爹向你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李桃花陡然吼道:“这都多少个最后一次了!”
“第一次赌说是最后一次,第一次输说是最后一次,倾家荡产说是最后一次!卖女儿也是最后一次!你嘴里还能有半句实话吗!”
李贵恼羞成怒,指着她的鼻子数落:“你娘走那么早,若没有爹将你拉扯大,你能有今天吗?不就是问你要点银子使使,你看你这副样子,早知道老子还不如养条白眼狼!”
李桃花转过头对衙差放出狠话:“把他打一顿赶走,敢来就打,来一次打一次!”
“你个没良心的!你敢这么对你自己的老子!你不怕遭报应吗!”李贵凶狠叫嚣。
李桃花转头死死盯住他,语气反而平静,“我这辈子最大的报应,就是有你这个爹。”
李贵点着头,咬牙切齿放着狠话:“好,好,既然不认我这个爹了,那我回去就把房子卖了,我让你从此无家可归!”
李桃花当没听见,迈开大步,头也不回的进了衙门。
许文壶刚追到衙门口紧接着又得追回去,大气儿没来得及喘一下便去宽慰李桃花:“李姑娘,你的身体还在休养,切莫动怒,动怒伤身,以后你还是安心养病,不要再轻易出门。这兴儿也是,说话做事总是莽撞冒失,他若小点声音,兴许你就——”
话未说完,李桃花已双脚迈入房中,顺手将门一关,声音震耳欲聋。
许文壶呆呆看着严丝合缝的两扇门,喃喃说出未说完的后半句:“不会出去了。”
他兀自站了一会儿,想开口再说点什么,犹豫再三又将嘴闭上,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房中,李桃花本来想大哭一场好好发泄一顿,可她实在太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便埋头继续睡觉。
翌日清晨,她一觉睡醒,神清气爽,身上疲乏全无。
她想到昨日李贵气急败坏之后对她的威胁,心道爱卖什么卖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都被第一个被卖了。
如此又闭眼眯了一会儿,她突然睁眼,坐直身体道:“不行,我得把我娘的牌位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