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是知道答案吗?”
人是会变得如同槁木一样的,麻木到七情六欲剥离,万箭穿心只知在痛,却已不知痛为何物。
阿愿就那么站着,眸中藏着最后一抹光亮,“我的夫君从来只有一个,与我许下白首之约的从来不是你帝尧。”
“哪怕九州和青史都承认你是朕的皇后。”
“哪怕如此。”
帝尧笑了,笑得目中含泪,“阿愿对朕可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狠,你……今日是来杀朕的?”
“我若身死,陛下会杀顾偿吗?”
“他早就不该活了!”
提到顾偿,帝尧情绪激烈起来,一手狠狠攥住床榻,眼眶像孤狼般发红道:“是他抢了朕的妻子。”
明明眼前之人是他命定的妻子!
可谁说得清呢?到底是谁夺了谁的妻子。
听到这话,阿愿眼中的寂灭如有实质,“我与陛下早已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这些年阿愿对朕真的就没有一丝欢喜吗?明明幼时你最喜朕……”
“陛下,人无再少年,陛下少年所喜亦非我,如今你眼前之人对你只余满心的恨意。”
话音落,阿愿腰侧的弯刀出鞘,直直刺向帝尧,却被后者死死握住刀身。
“恨啊!”
帝尧握住刀身的手血流不止,望着阿愿呢喃地笑了,“恨也好,总比你不在意朕好,给朕——拿下!”
他帝尧从没有束手就毙的时候,这便是帝王。
——帝心如渊。
一刹那,四周从暗处涌上数名暗卫。
帝尧一手控制着阿愿的弯刀,一手从身下抽出匕首横在阿愿脖间,但不待暗卫近身,阿愿猛地转刀,欺身压向帝尧,冷透的眼神平淡无波间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绝。
帝尧收刀不及,匕首尖端直直刺进阿愿左心口处,与此同时阿愿手中的弯刀也硬生生扎进帝尧心头,若非他用更大的力道攥住弯刀,这一刀会刺穿他的心脏。
“以伤换杀!”
“你居然和朕以伤换杀!!”
帝尧低头看着胸口溢出的血,惊怒难掩道。
“陛下痛吗?”
说着,阿愿不顾心口的匕首再进一步,手中弯刀在帝尧血肉中转动,缓缓笑道:“痛就对了。”
这点痛楚哪里及她这些年半分?
唰的一声,长剑从后侧杀出,带着削金破石之力,一剑就贯穿了逼近阿愿的暗卫。
随着长剑飞身入屋的玄衣一脚又踢飞了一名暗卫,身法迅速地一掌打飞帝尧手中的匕首,将阿愿护在怀中救下。
咣当一声,阿愿手中的弯刀也随之落地。
“陛下!”
剩余暗卫不敢再顾其他,急急上前给帝尧的伤口止血。
“别动,伤口在出血,就当我求你了……阿愚……”
眨眼刹那,阿愿只觉天旋地转,落到一个熟悉的怀抱里也是下意识挣扎,听到那声“阿愚”才堪堪冷静下来,后知后觉尝到嘴中不住溢出的血腥气,双手攀上一只有力的手臂,心口流血处正在被人按压止血,却还是摸到一手血。
“顾……偿……”
她嗓音嘶哑,眼神阵阵发黑,以至于她看不到人,只能摸索着。
“在,我在,”顾偿哽咽开口,堂堂钟羽王说话竟带上了似哭腔的颤音,“我家小姑娘这次好过分,怎么把自己伤成这样?你要剜了我的心吗?阿愚……”
阿愿笑了,摸索的手渐渐下落,心疾发作再加上外伤疼得她瞳孔涣散,却安心地靠在顾偿怀中,轻轻道:“我只是不甘心,凭什么我们不能白头偕老?”
“会的。阿愚,我保证,我们会的……”
阿愿的精神早已支撑不住,在那声“会的”中眼皮一沉,彻底昏了过去。
阿愿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从幼时爹爹的冷眼、娘亲的离世,再到祖父自刎,她远嫁边疆,与顾偿携手……
明明不过几十载春秋,却不知为何回想起来这般心酸痛楚,为数不多的好时光好像会被痛苦吞噬一般,让她看不到光亮,一个人逐渐往越来越深的渊底下坠,直到——
“阿愚醒醒吧。”
“今日太阳不错,万里无云,你不想见见暖阳吗?”
“阿愚,今日药苦,我准备了蜜糖水,一会儿喂给你,不许嫌药苦就不喝……”
床榻上的阿愿只觉眼皮沉得千斤重,费了好大力气才缓缓睁开一个缝隙,从那场深渊一样的梦境里挣脱出来,嗓音沙哑地呢喃道:“我才没有那么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