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愚不哭了好不好?我们先喝药。”
顾偿忐忑地开口。
阿愿本就体弱,折腾到现在,再加上大哭一场极为耗心神,说话的声音几不可察,“先换药。”
顾偿哪敢不应,“好。”
袁武推着上官文御进殿,当初的少年郎如今是大周右相,精致的眉眼早没了稚气,反而自带城府,看着顾偿道:“换完药,姐夫随我住到上官府去吧。”
阿愿闻言下意识抓住了顾偿的手。
上官文御迎上她急急投来的目光,无奈劝道:“阿姐,姐夫既然醒了,就不能再住在千秋台,睿王正愁找不到你的把柄呢……你想来看姐夫,随时可以出宫。”
上官文御是从大局考虑,纵然天下人都知道君夺臣妻,可单钟羽王住在皇后寝殿这一条,就够睿王一派的政客闹出一番风云了。
阿愿不想,顾偿却先她一步应声,“好。”
阿愿嘴唇轻启,想说什么,但郝御医佯咳了一声,两人对视一眼,阿愿最终还是默许了。
顾偿则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郝御医。
换完药后,顾偿便要同上官文御离宫,阿愿这次没拦,而是嘱咐澄娘准备一些衣物用品送去上官府,还让御医院再派一名御医去上官府住下。
阿愿站在殿门口,一直看着顾偿的身影消失在潜龙宫,才抬手扶住门框。
郝御医见状,眉心一跳。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皇后娘娘一口鲜血吐出,那副硬撑已久的身子骨终于有了可以倒下的时机,整个人朝地上栽去。
虽然在预料之中,但郝御医还是吓了一跳,手忙脚乱上前要去扶,但有个人比他更快。
从暗处现身的盛阙如同阿愿的影子一般,稳稳接住了她。
“娘娘……”
盛阙声音有几分慌乱,然后红着眼睛朝郝御医吼道:“药!”
“马上马上!”
郝御医快步上前,跪到地上,掏出袖中准备已久的丹药。
那是救急的药,也是寻常人用来救命的药,可如今这种药也只能暂时压制阿愿的心疾。
盛阙看着阿愿服下药,脸色稍缓,才哽咽开口:“娘娘该告诉王爷的。”
阿愿垂下眼眸,笑了,也哭了。
“告诉他什么呢?告诉他,我不想他走,我想多多看他,我甚至可能活不到他下次还朝来见我……”
该如何开口?
开口告诉她的将军,白首之说可能是我先失约。
与此同时,离开皇宫的路上。
顾偿心口忽地一痛,惹得脚步一顿。
原本一路沉思的上官文御停下轮椅,担忧回头问道:“姐夫没事吧?”
顾偿摇了摇头。
上官文御继续看着顾偿,不知在想什么,眸色深深。
顾偿抬脚,却见上官文御反倒不动了,“怎么了?”
上官文御垂眸,掩盖住脸上阴沉模样,“姐夫,钟羽王军已入主华京,你就没想过什么吗?”
顾偿站定,淡淡问道:“想什么?想当大周之主吗?”
“姐夫就不想吗?”
“如果今日是帝尧要杀你阿姐,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起兵谋反,但不是……”
上官文御闻言,只觉火气上头,“为什么不是就不能起兵谋反?!”
“文御,你以为如今的大周真的太平吗?大周是如愿吞并了燕、赵、韩、宋、卫五国,版图之大亘古未有,你在朝中应该更知道,这天下一统之下的波涛汹涌,百家势力崛起,多有想匡扶故国者,你阿姐费了多少心血才能将大周乱局压下,给百姓缔造了一片升平之世。是,我今日可以起兵,然后呢?”
上官文御被顾偿一句“然后呢”问住了,他其实心里不是不知。
“睿王比你更盼着我起兵谋反,只要我在华京一反,被钟羽王军震慑的各国残存势力势必趁机作乱,他便可以用平定叛乱的借口,调动四方军队,收拢自己的势力,最差也能如愿回到封地。如今最盼着天下大乱的是睿王,天下不乱,他哪里来的乘龙登顶之机?”
顾偿抬头望向夜幕繁星,闭眼长叹,“我不怕当乱臣贼子,被天下围剿,我战死之前都能好好护着阿愿,但我战死之后呢?”
上官文御心里一空。
是这样吗?
原来看似千百种可以选择的结局,其实老天爷只给了一条路吗?
那为什么这条路不能是让他的阿姐和姐夫长相守呢?
得偿所愿就这么难吗?
顾偿忽地目光一厉,望向一旁宫灯后的暗处,许是伤得太重,他反应也迟钝了,竟才发现异常,沉声道:“谁在那儿?”
一袭明黄衣袍的小人儿扶手从暗处走出,眉目不惊道:“是孤,太子帝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