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愿一愣,微微抬头,似是还没反应过来。
帝尧爱极了小姑娘无意间流露出的呆呆模样,弯眉一笑,缓缓说道:“孤没吃饱。”
阿愿再度低下头,恭敬地伸出双手去接帝尧手中的碗,“臣妇这就去给殿下盛。”
帝尧错开了阿愿的手,“孤来吧。”
说完,他兀自走进厨房。
阿愿慢了一拍,紧跟在后面进了厨房,就见一身清贵浅袍的太子殿下站到了灶台旁,动作不甚熟练地盛着面。
“把你的碗也拿来。”
阿愿原本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候着,闻言微怔,“嗯?”
帝尧拿过阿愿手中的碗,又给她加了一些面和汤汁。
哪有让太子亲自给人盛吃食的道理,阿愿急忙道:“殿下,臣妇吃好了。”
“多吃些。”
帝尧笑哄着将碗递还给阿愿。
阿愿小心接过,低头福身,“谢殿下。”
“你我也算是共同经历过生死,不用再与孤这般客气,来,坐下陪孤一起吃。”
帝尧好像心情很好,掀开衣摆坐到了厨房门口、阿愿之前坐过的台阶上,还笑着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他极力地想告诉小姑娘,他心中早已没了对她的偏见,不用再这样怕他。
阿愿没动,只是看了他一眼,温吞道:“殿下,君臣有别,臣妇担不起殿下如此厚待。”
帝尧嘴角的笑容淡了一些,可眸中的苦涩却更浓烈了,轻道了声:“你担得起。”
见阿愿站在原地,怎么也不肯靠近,帝尧终究颓败地收回目光,端起碗吃了口面,苦涩道:“孤已经向陛下上奏,禀明了崇安军在此次边塞乱局中的功劳,你和顾偿同样有功,圣旨最迟下个月就会下来,到时陛下会命崇安军上下回华京受封领赏。”
阿愿不明白帝尧为何要和她说这些,只得福身板正地道了句“多谢殿下”。
之后就是良久的寂静,帝尧发现他真的找不到什么话和小姑娘说,他有些急,却也知道急也没用,毕竟他就算挖空心思、舌灿莲花,小姑娘怕是也不会在意,顶多一板一眼地回他一句冠冕堂皇的话。
帝尧这碗吃得很慢,慢到小姑娘都有些犯困了,他才吃完,就在阿愿准备上前接过面碗拿去洗时,帝尧再度开口:“让福禄去洗,夜深了,你该回厢房歇息了,跟孤走吧。”
说完,也不给小姑娘反应或拒绝的时间,他接过福禄递来的灯笼,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台阶上的阿愿,“还不快跟上?”
“是,殿下。”阿愿温温慢慢说道。
转身间,帝尧嘴角微不可查地一翘,他知道回到大周,只要不太过分,最重礼法规矩的小姑娘一般都是最听他这个太子殿下话的。
这可能是唯一的好处了,他在心中安慰自己。
月光下,帝尧照顾着小姑娘的步子,走得不快不慢,两个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双方衣角在影中交错、交叠、交缠……
“到了。”
帝尧轻声提醒。
阿愿抬头才发现,自己的厢房就在太子殿下隔壁,轻轻慢慢道:“谢殿下带路。”
“阿愚……”
帝尧忽地叫住了小姑娘,“边塞如今已安定下来,陛下传召,命孤即刻返回华京,后日便会动身……”
阿愿于屋檐下回眸,目露不解地听着帝尧的话。
不知为何,她觉得今夜的帝尧很怪。
帝尧对上小姑娘的目光,喉咙一噎,他想问,离开那日小姑娘会不会来送行,又怕说得太露骨,被阿愿察觉。
若是让小姑娘察觉到一丁点的端疑,他怕是再也没有见到她的机会。
帝尧收敛心绪,笑道:“顾偿的伤养好之后,你记得随同崇安军一同回京受封,孤记得你外祖母还在华京,你三位表兄争气,今年包揽了科举前三甲,李家也算是扬眉吐气、一鸣惊人,如今是华京新贵,李老夫人很想你……”
李家是贫农之家,不然阿愿的母亲当年也不会被独孤业以权势威逼迎娶,阿愿的母亲蹊跷离世时,李家舅舅和几位表兄还曾上门讨要过公道,最后被独孤业下令打了出去,嗤笑其布衣命贱。
好在李家之人都是有骨气的,硬生生憋着这口气从布衣之家熬到华京新贵……
当年独孤家被问罪,阿愿远嫁离京,为免连累外祖母一家,她甚至都不敢去见外祖母最后一面,可当时尚且清贫的李家还是尽最大所能,凑齐了一箱嫁妆,偷偷摸摸地放到了阿愿的嫁妆堆里。
外祖母啊,阿愿想起了那个看似严厉,骨子里却最是慈爱的老人家。
她眼眶微红,行礼感激道:“多谢殿下告知。”
帝尧受了小姑娘一拜,然后瞧着人进屋,指尖微微摩擦,低眉瞅着灯笼,藏起了满心的不舍,极轻地说了句:“孤在华京等你,你……”
一定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