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二十岁生辰的前一天,阿愿托福禄将这件生辰礼呈给殿下,谁知半路遇上了温家小姐,亦是如今东宫的温侧妃,当时温家小姐笑着说可以顺路将这件生辰礼带给殿下,当主子的人都开口了,做奴才的人没资格说不,福禄就将东西给了人家。
不知道后来怎么就变成了温家小姐亲手缝制,献给太子殿下的生辰礼,再加上不久后独孤家就出了事,阿愿远嫁离京,衣裳的事情就这么被误会到了今天。
阿愿垂着头,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轻轻慢慢道:“回禀太子殿下,温侧妃心善,当年臣妇远嫁边塞,温侧妃曾托人送来一盒华盈珠,添进臣妇的嫁妆里。那日年年犯错,臣妇便将华盈珠从嫁妆中拿了出来,借花献佛,无意欺瞒,还望太子殿下和侧妃娘娘莫要怪罪。”
帝尧深深看着阿愿,“只是如此?”
“确实如此。”
“你带那丫头下去吧”
“谢殿下。”
阿愿暗暗松了口气,上前一步扶起身子瘫软、满脸泪痕的年年退下,她满心满眼装着年年,自然没看到一旁血肉模糊、僵硬跪地的福寿用一抹极其怨毒的目光扫了她一眼。
待人走后,帝尧才寒声开口:“福寿,你可知罪?”
福寿疯狂在地上叩首,“奴才知罪,奴才知罪,求殿下饶奴才一命!”
“这是最后一次,看在你伺候孤十余年的份上,没有下次了。”
“谢殿下!谢殿下!”
福寿一边叩首,一边被暗卫拖下去养伤了。
“你也下去。”
这话是帝尧对晓春浅说的,带着一丝不耐。
晓春浅温温婉婉行了一礼,微微侧身,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碎发飘落的侧脸,然后小步退出营帐,帝尧瞧着晓春浅的侧颜有一刹的愣神,但很快目光又恢复冰冷。
帐中一时静然,只剩下帝尧和福禄一主一奴。
帝尧低眉扫过袖口的金丝秀样,淡笑了一声,“她倒是全然不说,孤这衣裳上的金丝都是从她的嫁衣上拆下来的,孤毁了她的嫁衣……”
听到这句话,福禄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没被发现,只是下一刻就听见帝尧看似无意实则冰寒无比的轻问。
“你说是不是,福禄?”
“殿下!”
福禄噗通跪地,多年伺候这位主子的经验让福禄一听就知道帝尧生气了,但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帝尧为何生气。
因为衣裳真正的主人?但从刚才话里能知,太子显然信了顾夫人的说辞。
那是因何?
“背还疼吗?”帝尧冷冷问道。
一身冷汗让福禄后背疼得钻心,他不敢说真话,更不敢说假话,只道:“是奴才该受的。”
“知道孤为何赏你一顿鞭子吗?”
“是奴才擅自揣测主子心意,将晓春浅送到了殿下榻上,奴才罪该万死!”
砰,砰,砰——
福禄不知疼痛般在地上磕头。
“福禄,你不是揣测错了孤的心意,你是太知道孤的心意了。”帝尧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句,“她幼时便常护着你这个小太监,如今你也知道护着她了。”
“殿……殿下……”
福禄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微微抬头,对上帝尧仿佛能洞穿一切人心的目光,眼皮狂跳起来。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主仆,如同福禄能猜到帝尧的心思,帝尧又怎么会看不穿他这个太监的心思?
只是福禄在察觉到帝尧的心思后,是无尽的害怕。
——他为阿愿感到害怕。
福禄绞尽脑汁地想办法,怎样才能让太子殿下淡下对顾夫人的心思?
赶巧这时候一个侧颜与阿愿有五分神似的晓春浅出现了,一个有野心,一个顺水推舟,所以晓春浅才会出现在太子榻上。
福禄甚至无数次宽慰过自己,太子殿下只是离京日久,素了太多日子,若能他寻个满意的温柔乡,也许就会好。
“福禄,孤在你眼中是个罔顾纲常、色令智昏的人吗?”
“当然不是!殿下英明睿智,胸有乾坤,文武皆是人间第一流,您还未降生,国师就断言,天命一统,九州归心,您是大周未来的主人,更是中原未来的主人……说句不成体统的话,奴才此生最敬仰的人便是殿下您。”
“那你在担忧什么?”
福禄张嘴,哑住了。
“孤还分得清楚世间可为之事和不可为之事,孤目光所及的是这天下,你何曾见过有什么人、什么事能绊住孤的脚步吗?”
福禄抬头对上帝尧那双理智到极致的眸子,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多了。
太子殿下是个怎样的人,他这个自小伺候的太监不敢说全然了解,但也知殿下少年时便立下“六王毕,四海一”的宏图之志。
如今的中原有七国,除去国土最广阔、兵力最雄厚的大周,尚有六国割裂中原。
帝尧要的是天下一统,而在天下一统前,他必须除去大周的蛀虫顽疾,让大周迎来前所未有的强盛,如此他才能实现兵伐六国的愿景。
为了这个愿景,帝尧一手清理世家,一手收拢兵权,不遗余力地铲除一同道路上的一切敌人,哪怕是温家,太子殿下宠妃温氏的母家。
如今太子欲动王誉,正是砍向温家的第一刀。
——这是位胸怀天下又狠辣无情的主儿。
“听明白了,就滚吧。”
“是,殿下。”
福禄好似捡回一条命般连滚带爬地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