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摸摸白马,它的毛比绸缎还要顺滑,或许是很久没人来看它,它高兴地用鼻子碰我。
我们挑了另一匹黑白点的马,不知道谁给它剪了个刘海,显得智商不高。这匹马是叶丹青以前常骑的那匹老马的孩子,过去还是个跟在妈妈身边的小马驹。老马前几年生病去世了。
斑点很高兴能离开马厩,驮着我们在林间穿梭。直到阳光由盛转衰,我们才慢悠悠回到庄园。
下午,叶丹青一直在书房和维克托开会,吵架声不绝于耳。他们不说话时,房子里只剩一片死寂,仿佛是座空宅。后来他们不再吵了,宅子就像一直空着,连开门声都没有。
日落后,庄园才显现出和白天截然相反的阴森。黑暗从门外侵袭而来,淹过门廊的雕塑、枝形吊灯,淹过分岔的楼梯和栏杆扶手,把墙上的名家画作涂成恐怖的人影,最终抵达房间门口。
书房的门恰好这时打开了,叶丹青走出来。当她走到楼梯平台时,不知躲在哪里的管家悄悄按下了按钮,房子里所有的灯忽然“啪”地打开了。一副某世纪某祖宗的巨幅肖像画正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黑暗退散,但光描出了她孤独的影子。她在楼梯口徘徊,脸上带着愠怒的神情,在那副肖像画下来来回回走了三四圈,才将那种神情挥发。
她重新踏上楼梯,此时才发现,我正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她,已经看了好久。
“饿了吗?”她有气无力地笑了。
我点点头。她叫了饭送到房间,自己却没怎么吃。此后的几天里,她总有半天时间要和维克托开会。有一天我去书房门口偷听,一个字都没听懂不说,还被管家发现了。他警告我不要靠近。
管家的态度都随主人,所以他对我也相当不客气。他离开后我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心想真是狗仗人势。
在庄园的最后一天,我睡到下午才起,桌上的饭还热,叶丹青却不在。我以为她又在开会,便和往常一样,悠然地吃了饭,闲极无聊才出门去。
吵架声依旧,我悄悄地下楼,却发现叶丹青坐在紧闭的书房门前。在里面吵架的,居然是维克托和詹妮弗。詹尼佛细细的声音穿透门板,无比刺耳。
这倒稀奇了,他们在吵什么?叶丹青也很奇怪,她神情严肃,眼里布满疑虑和焦躁。
我静静地走过去,离她只有几步之遥时她发现了我。犹豫了一番,她对我摆摆手,示意我回去。我指指书房,她对我摇头,让我不要再问。
回到房间没多久她就上来了,有点失魂落魄。我问他们吵什么?叶丹青似乎没有听到,她捏着太阳穴,重重叹气。我还要再问,她抬手打断我,说没什么,只是些琐事。
等她进了浴室,我再次下楼。书房的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我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忽然就听到里面的卫生间传来了声响。
我下意识躲在柜子后面,看到詹妮弗被女佣搀扶着,从里面走出来。她佝偻着后背,表情绝望,似乎有什么事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她们小声交谈,慢慢走上楼去。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我才走出来,不出声地回到房间。
叶丹青洗完澡,我把刚才看到的事告诉她。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说:“维克托想让詹妮弗回伦敦。”
“为什么?”
“她的情况不太好。”
“他们是为这事吵架?”
叶丹青幅度很大地擦了几下头发,目光偏向一边,说:“对。”
再纠结这件事就不太礼貌了,我什么也没说,她揪下毛巾上的断发,用刻意轻松的口吻问我:“晚上维克托叫我们一起吃饭,你想去吗?”
“你去吗?”我问。
她点点头。
“那我也去。”
“如果你真的不想……”
“叶老师。”我拽过她手里的毛巾,把她按在床上,站在她面前帮她擦头发。
“我愿意陪着你。”我说,“我在的话,你会开心一点吧。”
她抿住嘴巴低下头,突然抱住我,潮湿的头发弄湿了我的胸口,很暖也很痒。她头抬起来,下巴蹭蹭我的肚子,说:“但是……”
我不耐烦地打断:“不要再但是了。”
我心想她今天是怎么了,还没往下想,楼下就骚动起来,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却不是詹妮弗。
“怎么了?”我脑补了一出抢劫犯洗劫珠宝大亨度假庄园的戏码,忍不住神经紧张。
叶丹青看我好笑,说:“是奥利维亚回来了,刚才想告诉你的。”
奥利维亚的声音很快占据了庄园的所有角落,大喊妈妈我想死你了!爸爸你还好吗?又叫,回到这里感觉真好!
不过她音量最大的一刻,还是听到叶丹青回来的消息。
“米拉?!她回来了?”
那个声音单刀直入,简直要把房门砸开。
或许是管家小声对她解释着什么,房子里安静了几秒,随后她嗓门全开,生怕别人听不见,对着楼上吼道:
“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