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个常做噩梦的人,除非事出有因。
自从见过了刘衡的脸,我睡觉时总蜷成一团,最好还得抱着被子,以免他的脸突然出现在梦中时,我一激动滚下床去。
见识过那张脸,我才明白老钱那番话。他说这些人都是亡命徒,刀尖钉板上滚过的。
只消看刘衡一眼我便知道,对我这样的人来说,他拥有绝对的压制力量。即使我胆子再大,在这种力量面前,我的胆也会变成玻璃胆。
前几次脱身都很巧,占了天时地利,他的目标也不是我。如果叫我和他真刀真枪地面对面,他弄死我恐怕不比碾死一只蚂蚁难多少。
我总在清晨惊醒,光影的浮标摆荡在晨昏之交,屋子里的一切都朦胧不堪。
我听到丁辰微微的呼吸声,她侧趴在床的那边睡得正香,两小时后就会被闹钟折磨醒,开启心力交瘁的一天。
冷汗浸透了衣服,贴在身上很难受。我下床喝水,将窗帘掀开一条缝,注视下面的动静。
一些老人已经起床晨练,小区外的马路上偶尔驶过一些车辆,世界尚未吵闹起来。过不了多久,窗外的杂音就会越来越大,组成嘈杂的交响曲。
这是我在丁辰家的第三天,有时我还会恍惚一下,以为窗帘外是杜灵犀家的院子和草坪,能看到闲庭信步的孔雀和翘着尾巴的珊迪。
但此刻楼下是垃圾回收站,三包垃圾错过了规定的时间,只能堆在垃圾站门前,被小区里的野猫咬出口子,几块骨头零零落落掉了一地。
我住进来的那天,丁辰很晚才回来,一开门就扑过来抱我,把我撞飞到桌角,磕得尾巴骨疼。
毕业后我们只见过两次,都是丁辰去深圳找我。上次见面已经是三年前,我还在互联网公司上班的时候,两个人交流受气经验,抱头痛哭。
三年不见她没什么变化,就是头发染得焦黄,发梢分叉厉害,摸起来如同枯草。脸色在黄头发的映衬下像墙皮一样发灰,两个黑眼圈比之前明显了,怎么看都像睡眠不足。
上班那几年我也差不多,我们这行加班不少,半夜被叫起来更是家常便饭。我问她是不是经常加班,她说早就习惯了,哪像你,这么逍遥。
聊着聊着,我们自然就聊到我怎么会到上海,还来得这么急。我没告诉她,其实我已经在杜灵犀家住了半个月,只说来这边办点事,应该也不会待太久。
丁辰没有问是什么事,只说需要帮助尽管开口,在这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地方够大。
她的房间的确不小,应该是这三户里最大的一间,租金相对来说也不便宜,一个月要四千多。幸好她工资不低,老板很大方,经常发奖金,不然她也不能被部门领导欺负这么久还不离职。
说起同事,丁辰的怨念可就大了,让我感到她死后还会化为厉鬼,绕着办公大楼寻仇。如果我不劝她睡觉,她能一口气讲到半夜两点。
好在她入睡很快,我还在辗转反侧强迫自己想点开心事的时候,她轻轻的鼾声已经响起了。
喝完水我重新回到床上。汗消了,被窝又变得暖和干燥。但也睡不了多久,过一会丁辰的闹钟一响,我还是会醒。
她总是一口气订四五个闹钟,最后一个闹钟才起,这样会觉得自己赚到了。大学时我那三个倒霉舍友也如法炮制,每个有课的早晨,至少有十个闹钟轮番打击耳膜。
起床后丁辰先在床上坐一会,给自己打打气才有力量从床上下去,用冰凉的水洗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有几次我中途醒来看她还没走,正对着镜子化妆,我惊讶地问,你上班还化妆啊?她说以前也不化的,后来被领导批评了,说这么高级的公司,应该以最好的形象来工作,不能给公司抹黑。
“狗屁!”我骂了一句,“你们领导谁啊?我去批评批评他。”
“一个自大狂。”丁辰厌恶地说,对着镜子的脸也扭成一团。
她扔下化妆品,急匆匆地出发了。为了不挤早高峰她特意买了个小电驴,是鲜艳的明黄色,自己在上面弄了几个海绵宝宝贴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