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夜......槐......我跟你.....没完。”墨青鳞被砸得头晕目眩,语调因剧痛而变形。痛楚未消,又一人步入房内。墨青鳞抬眼一扫,是钟离檀,又来一瘟神,心情愈加烦闷。
她微翻白眼,语气不善道:“你又是来追问姬钰行踪的?”话音落,腹中忽地翻江倒海,绞痛难耐,且愈演愈烈,显然是蛊虫感应到宿主心念而蠢蠢欲动。
她忍着痛意,每一字都似从牙缝中艰难挤出:“我之前便已说过......我虽认识姬钰,但早与她分道扬镳,我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你别再缠着我了。”
钟离檀眉眼静若止水,而语声间却含一缕若有若无的寥落,“我曾入鬼蜮找过她。”
“呵,只身闯鬼蜮?我该说你勇气可嘉呢,还是自寻死路呢?”墨青鳞讥笑一声,旋即眉峰紧束,若有所思,“慢着,你不是从我这儿才得知姬钰身在鬼蜮的吗?”
她扬眉睨视钟离檀,问道:“你何时去的鬼蜮?”
钟离檀:“七年前。”
墨青鳞眯眼沉思,随即以异色眼光审视钟离檀,“你找上我,大约始于三四年前......如此说来,你早知姬钰在鬼蜮,且亲自去寻过,那你这些年屡屡纠缠我作甚,吃饱了撑的么!”
钟离檀:“我于鬼蜮内,并未寻得她的踪迹。而你,是我多年追踪下来,唯一发现与她在鬼蜮有着紧密联系之人。”
墨青鳞翘起唇角,脸上洋溢着自得的神色:“那是自然,也不瞧瞧我是谁。”
不过这份得意转瞬便被钟离檀的询问所打断:“你与她,是如何相识的?”
墨青鳞唯恐触动蛊虫,语速放得极缓:“这就得从她被地府放逐至鬼蜮时说起了......”
确认蛊虫无恙后,她才安心说道:“初入鬼蜮时,她不过是一缕微弱的幽魂,即便是鬼蜮中最不起眼的小鬼,也能轻易地踩上她一脚。加之她往昔风光时,树敌众多,仇怨缠身,那段时日,只有受辱逃亡的份儿。若非后来……”
说到这里,她话音微顿,眼神略一游移,随即继续道:“若非后来我及时出手相救,她早在鬼蜮死千八百回了。之后,我觉得鬼蜮的所谓历练不过尔尔,便决定离开。至于她此后境遇如何,我便不得而知了,兴许早已死在鬼蜮也说不定。”
墨青鳞话锋突转,好奇地望向钟离檀问:“话说回来,生魂入不得地府,你是如何得知姬钰被放逐至鬼蜮的?”
钟离檀未答,而是以平静真诚的语气说道:“若你当真曾救她于危难之中,我在此先谢过你。”
墨青麟额间微蹙。她生平听惯了讥嘲谩骂,此番“谢”字入耳,既觉生疏又感异样,她不由地挪动身子,低声嘀咕:“你又非她至亲好友,你道哪儿门子谢,莫名其妙。”
话甫一出口,她便若有所觉,眼神闪烁,顿悟道:“对啊,你又算不得她什么人,如此费劲找她作甚,甚至关心起她在鬼蜮的种种。”
钟离檀静默不语,任由墨青鳞探寻的目光往来穿梭于脸上。
“你......莫不是喜欢她吧?”墨青鳞试探性地问。
钟离檀的缄默,落入墨青鳞眼中,宛若洪钟未鸣而意已昭然,无疑是最嘹亮的回应。她不禁愕然失声,语气盛满不可置信与震惊:“天呐,你这是何等的……眼光不济?我告诉你,但凡接近她的人,必遭不幸。她这人命薄,不但自伤,更克旁人。且还是个忘恩背义的白眼狼,冷酷无情的家伙......”
钟离檀攒眉,试图打断墨青麟:“别说了。”
而墨青麟如入无人之境,犹自喋喋不休,言辞愈发尖酸刻薄。
“我让你住口。”钟离檀终是忍无可忍,冷声喝止。刹那间,屋内风起云涌,纱幕狂舞,窗纱猎猎有声。
墨青麟被骤起的狂风席卷,发丝飞舞,凌乱蔽面。待她频频甩头且挤眉弄眼,终将那遮眼发丝撇去,定眼一瞧,室内哪还有人影,只余下一片纷乱。
“一个二个的都有病,跑来折磨我!我这是进了疯子窝了,真是有病!”墨青麟冲着那空荡荡的门际,破口大骂。
钟离檀走向合意楼巅。市廛喧嚣,尘嚣互闻,独此楼颠,尚存一缕幽静。然当她踏上露台,却见一身影已先她一步,占据了这片清净地。
她望向那居中凉榻,祈夜槐正恬然倚卧其上,青丝若墨,滑如绸帛,倾泻于肩背之间。一袭薄裳裹身,尽显如山峦般起伏有致的绰约身姿。微风过处,轻纱衣袂飘拂,如烟似雾,于夜色里悠然浮沉。
祈夜槐回首望来,醉意微醺的眼与钟离檀的目光不期而遇。
两双眸子,一者含醉带笑,一者清澈若镜。
于斯时,于暗夜,遥遥相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