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隽常觉得上天让自己重来一次,是因天命都不愿见他玉碎九重、中道崩殂。
可有时又觉得若是天命怜惜,为何还要再经历那么多苦痛磋磨?
刘琨战败,本想逃往段氏鲜卑部,却不料中途为人出卖,最终被石勒俘虏。
消息一经传出,天下震动,毕竟刘琨一直以来都是晋朝在北方最坚实的屏障,可以说若是没有他在并州苦苦坚持,恐怕关中早就失守,皇帝哪里还能在长安安枕?
由于早年刘氏兄弟游走在贾南风和司马诸王之中,直到今日还有人诋毁非议刘琨的品性,可这样一个曾经飞鹰走狗、穷奢极侈的贵家子弟,却在中原板荡、天下危殆之时,跑到山穷水险、豺狼横行的并州,一守便是这么多年。
可以说他鸢飞戾天,可以说他性喜奢豪,可以说他智略不足,可以说他意气用事。
可没有人怀疑他对大晋的忠诚。
并州城内一片死寂,几近所有将士的士气,百姓的心气,一瞬之间跟着刘琨灰飞烟灭了。
幕府之内更是如此,连日来,除去有十万火急的军情,无人敢去刘隽处,生怕会因为言语失当得了晦气。
刘隽面沉如水地看着舆图,和从前刘遵在拓跋部做人质不同,刘琨落在石勒手上,在以孝治天下的圣朝,对他而言可谓万分不利。只要石勒拿刘琨相要挟,若他选择守城,弃父于不顾,他便失了孝道,若他选择救父,丢了并州,日后关中失陷,甚至连社稷倾覆的帐都得算在他头上。
继刘琨被俘已有五日,在这段时日里,不论石勒还是刘隽都保持着绝对的缄默,唯有山遥路远的衮衮诸公忿忿声讨石勒。
可说来也古怪,即使如此,破败的官道上,从各个州郡快马而来的信使往来不绝。
只不过这些人大多都去联络了石勒,除去寥寥几个愿意出兵相助的,刘隽这里可谓车马稀疏。
“明公,”陆经端来了膳食,刘隽看了眼,虽毫无胃口,还是接了过来,“石勒那里还是没有消息?”
“司空从事中郎卢谌趁乱逃出,如今还有五里便要到了。”
刘隽立时起身,“我去迎他。”
卢谌与温峤一般,均是刘琨的内侄,且一直在刘琨幕府,他能够逃出生天,最起码能带来更多内情。
“姨兄,阿父如何了?”卢谌狼狈不堪地下马,就见刘隽心急如焚地站在辕门前等候。
“他只受了些轻伤,”卢谌也来不及行礼,急切道,“因为先前司空救过其母和其侄,赵公对他也颇为礼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