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隽并未大张旗鼓,而是悄无声息地回府,命人将儿女抱来略看了看,便又一头扎回了幕府。
从前门下省的辛宾,被他发现是个对大晋极尽愚忠的憨直之辈,已经被他推荐给司马邺,做了尚书郎。
如今他身边惯用的几个幕僚,除去箕澹之外,还有两人格外令人瞩目,并不是说二人是什么旷世之才,而是因为二人均是名臣之后——一人名曰张景后,此人为大晋元勋张华之侄,张华事败之后,被流徙汉中,一人名为诸葛颙,是季汉丞相诸葛亮之孙诸葛京之子,诸葛京任江州刺史后,未随族人归返琅琊,而是留在了江州。
正巧如今刘隽在汉中与江州都有一定根基,便效仿汉昭烈帝,屡屡修书宣召,就差三顾其于草庐之中,最终打动了二人,将他们征辟为官。
征辟张景后,除去张华的缘故,因为他是留侯十七世孙。
征辟诸葛颙,也是看中诸葛氏在蜀中故地的遗泽。
他们二人父辈,虽都为晋臣,但细究下来,一为魏臣之后,一为蜀相之后,将他们纳入麾下,对刘隽下一步招贤纳士,不可谓意义不重大。
但对刘隽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温峤母丧服满,不日即将还朝。
温峤既是血肉至亲,又有经世之才,他之才略,胜过刘隽幕府所有人,故而如何能将他收入囊中,至关重要。
自入长安后,刘隽有意无意地宴请了不少温峤在秦王府的故旧,又修书若干给刘琨、卢谌,对温峤此人习性、喜好事无巨细地打探了一番,但仍是摸不准温峤日后会从善如流的成为贾文和,还是固执己见地做那荀令君。
不过当前最打紧的,还是先赴天子这一场鸿门宴。
当刘隽被人引入内殿,颇有些意外地发觉这当真是场小宴——竟然只有他与天子二人,连个行酒的宫人都无。
司马邺正背对着他剪烛花,听得他请安,方回过头来轻快道,“髦头么?且坐罢。”
他并未束发,一头乌发已垂到膝下,在烛火下泛着银光,恍若白首。
刘隽眯了眯眼,待他落座,才在坪上坐下,“听闻陛下打算御驾亲征,今日召臣,可为此事?”
司马邺笑了,“索綝知晓你什么都与朕说么?”
“那陛下知道他什么都与臣说么?”刘隽垂首斟酒,惊奇地发觉今日用来盛酒的竟不是他惯用的铜尊,而是个青瓷碗,而不论是酒钫还是酒坛都换上了陶。
留意到他目光,司马邺笑笑,“国力艰难,朕也不想铺张,便命人将这些铜的铁的器物都拿去熔了做兵器。”
刘隽点头,浅酌一小口,蹙眉,“这酒倒不似寻常春酒。”
“朕知道你素喜杜康,但如今宫中杜康酒只剩一两坛了,想着留待日后有喜事再用。”司马邺笑盈盈道,“不过你方才说的不错,这酒确实不是寻常春酒,这是兰英酒。”
“俯折兰英,仰结桂枝。”刘隽赞道,“确有兰花香韵,臣那有一坛桂酒,待到秋至,再献予陛下共饮。”
司马邺幼时长着一双杏仁眼,不知为何,年岁渐长,原本浑圆的眼型慢慢变得细长,竟有些像狐狸眼了。
刘隽难以自制地想起司马师、司马昭来,垂下眼眸看着碗中晶莹的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