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晴无夜看着倾塌而下的树木,和熊熊燃烧的大火,整座大山不消多时就变成了一片焦黑,往日的郁郁葱葱荡然无存,所到之处,除了树木被毁的干枯焦味,还有皮肉焚烧的刺鼻臭味。
晴无夜心中越发冰凉,沿着山道一路向上,烟雾迷了他的眼睛,熏得眼睛发红,呛得连连咳嗽,他在飞转腾挪间很快到了山顶。
火舌吐着凶狠的信子,直扑着追上了他,他近乎绝望的望着这大片将近被焚毁殆尽的山林,就在最后一片绿色消失之前,他看到了前方有个人影,正骨碌碌的朝山的另一侧滚落,心中一喜,脚下自发而动,疾步追了上去。
昱横在看到大火烧山之前,已经上了山顶,一路上都在狼狈不堪,火急火燎的找着出路,心里从焦急,逐渐的转为绝望,觉得自己就要交代在这山林之中了,最后还会成为一具不折不扣的焦尸。
他脚下不稳,在着急慌忙之间踩到了一处凹陷,就这么一头栽倒,头重脚轻的滚了下去。
晴无夜在浓烟之中看不清楚那人的脸,但这是他上山后看到的唯一一个活人,于是他奋力的跑了过去,也顺着那条小道滑了下去。
一个人滚着,一个人跑着,晴无夜见怎么都追不上,蹲身前倾,顾不得其他,也顺势滚了下去。
途中昱横被一棵树拦了一下,自发而动的伸手去拉树干,一下没拉住,与大树擦身而过,眼见着又要往下滑。
这时有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手上不仅沾着些许草屑和泥土,手背上外加一层黑灰,是大火焚烧后的黑烟覆上去的。
只见那只手一把紧紧的拽住了他的手腕,晴无夜咬着牙,把他往上拖到了树干旁,定睛去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脸上满是黑灰的人。
昱横一直闭着眼,这时发觉有人拉他,倏地睁大了眼睛,饶是他脸上被厚厚的糊了一层黑灰,这双眼睛太过夺目,又太过熟悉,只一眼,晴无夜就知道他是昱横。
他还活着,晴无夜放了一半的心,又去看昱横身上有没有伤,昱横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恼怒的控诉道:“他们放火烧山了,我找不到下山的路。”
他们急需要下山,大火会很快追到这里,晴无夜想起了乔江之在他上山前提到的后山瀑布,他此时已有计较,瀑布定有水雾遮挡,大火应该烧不到那里,这可真是天不绝人。
晴无夜抓紧了昱横的胳膊,不多废话:“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躲。”
昱横不解,扫了一眼周遭,大火不依不饶的追到了山顶,正快马加鞭的朝他们这边赶来,鼻尖嗅处都是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道,问道:“烧成这样,还有地方能躲?”
晴无夜简短的说了:“后山有一处瀑布,隔着水,大火应该烧不到那里。”
昱横撑着地面坐了起来,看到自己定是一副狼狈的尊容,不由尴尬的笑了笑,又问:“你知道在哪里?”
“乔知府和我提起瀑布的所在,在夕阳之下,正对着太阳的地方。”
此时就快日落西山,晴无夜去看夕阳西下,天际处隐隐的一道金光出现,在红霞的衬托之中,显得蔚为壮观。
两人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昱横看到此情此景,似乎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境,情不自禁的赞叹:“真美。”
晴无夜应了一声,和他们同在山上的还有无数具尸体,这场大火彻底将这些尸体掩埋了,其实就算没有这场大火,晴无夜现在也顾不上了,死的人越来越多,他和他的手下越来越心力交瘁。
洞口就在离他们的不远处,果真没走多久,他们听到了潺潺的落水声,叮咚悦耳,就像风铃在微风中摇曳,循着声音又走了没多远,白玉缎带似的瀑布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细碎的水珠直泻而下,溅起了清清泠泠的水花。
后山尚存一息的方寸之地,简直和前山大火之后的焦黑有着天壤之别,可是他们都知道,这幸免于难的一处景致很快也会被荼毒殆尽。
被大火烧的全身发烫的昱横,陡然感到周身一阵清凉,晴无夜搂着他的腰,两人一同冲进了瀑布之中,水珠瞬间冲刷而来,嘀嗒在他的眉间,淋湿了他的头发,将他脸上的污垢冲了个干干净净。
昱横在水帘之中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眼底雾气沉沉,似乎含了一道似有若无的情韵。
晴无夜见昱横脚步停住,侧过了脸,晴无夜的脸在白衣的衬托下越发苍白,昱横稍稍恢复了不安的情绪,调侃道:“你怎么白了许多。”
晴无夜的脸色是苍白,昱横看的出来,只是在此情此景之中,他想让气氛轻松一下,却被晴无夜猝不及防的搂了个满怀,晴无夜的脸窝在他的颈项之间,抿着苍白的嘴唇,闷闷的道:“吓的。”
昱横总觉得这个动作不寻常,不像兄弟之间的,那像什么,他一时没想明白,拨了几下湿透的发,又想调侃,安慰似的拍了拍晴无夜的后背:“什么事情把我们晴将军吓成了这样。”
话音未落,他的脖颈处一温,顿时身体僵住,他的手也悬在了空中,因为他察觉到了晴无夜的双唇贴在了他的皮肤上,太亲密了,从没有过的,如果不算醉酒的那次。
洞外狂风肆虐,带了些寒气,他们又是被水淋过,觉得有些凉,他们两人就像是在冰冷的尘世间互相取暖,谁都没有放开谁。
半晌后,昱横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晴无夜这才放开他,昱横想要打破此时的尴尬,蹭了蹭鼻子,打趣道:“淋湿了,受不住冷。”
话说了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腰侧,还好,水囊还在,可惜水囊里早就没水了,饥肠辘辘的挂在腰带上,之前大火烧山的时候,他早就喝完了,可是喉头还是火烧火燎的。
自打晴无夜在临舍城塞给了他一个水囊,他简直是一刻不离的将水囊系在腰侧,衣摆遮着,没人注意到他腰上多了一样物件。
他仰头就着倒灌的泉水喝了几口,这水可真是凉,凉的他鼻子发痒,紧接着侧头打了个喷嚏,晴无夜拉过了他:“走吧。”
借着洞外的微光,昱横看到这里是个洞口,洞穴是往下延伸的,黑黢黢的看不到尽头,他有些迟疑:“不知道会通向何处?”
洞外有稀薄碎裂的日光照了进来,晴无夜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地上有杂乱无章的脚印,每个脚印都很深,像是这个人的体重很重,他蹲下身细看:“怎么回事?”
昱横凑了过来,分析道:“会不会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
晴无夜站了起来,幽幽的望着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有可能,那就说明这个洞有可能是通向山下某处,我们跟上去看看。”
昱横在身上摸了摸,没有摸到任何可以引火的东西,看向晴无夜,在晴无夜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手伸进了他的怀里,十分熟稔的掏了掏。
晴无夜一开始用一种错愕的表情瞪着他:“你,”
但随即他就放松了表情,任由昱横的手在他衣襟里一阵摸索,昱横还真的掏出了一个火折子,做出了两支火把,一个自己拿着,一个递给了晴无夜。
晴无夜还在看着昱横,眼底深邃。
昱横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火把:“走吧。”
他自发打了前战,洞口有一人多高,两人都不用猫腰,走的比较宽松,晴无夜走在他的身边,一直有意无意的注视着昱横的侧脸。
火把照出了两个人的影子,他们像是紧紧贴在一起,很像是相互依偎相互取暖的两个人,晴无夜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火把靠昱横更近一些。
原来这洞口可以容三四人并排走过,走到一半,洞口却越来越窄,直到窄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前方情况不明,晴无夜想走在昱横的前面,却被昱横抢了个先。
两人事先没有商量,猝不及防的同时挤进了这个狭窄的洞口,肩碰着肩,一时卡在了里面,他们又同时侧身,这下倒是可以走了,却挨得太近了,几乎是胸贴着胸。
昱横只觉更尴尬了,比之前有意的拥抱还要令人不知所措,晴无夜只能往后退了退,又把昱横往前推了推,无意的动作造成了更为有意的剐蹭。
昱横只觉喉咙发紧,一时喘不上气来,随着布料的相互摩擦,昱横别过了头,他的两颊绯红,从未有过的嗓子干哑,简直胜过了在沙漠里的灼热和干燥。
费了好长一段时间,两人才分开,谁都不敢去看对方,昱横抛开了杂念,沉默着朝前走去,晴无夜静默的站了片刻,举着火把追了上去。
他们都能感受到这个山洞蜿蜒向下,方向好像是通往山下的临山镇,昱横有些高兴,临山镇这时还不会这么快失守,林阳的堂兄林夜定是带人守着临山镇。
他的脚步轻快,却听到了前面传来了撞击声,有隐约的光线停留在了尽头,到了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