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要的户帖。”程渐将手里的卷宗递给纪彤。
本朝建立以来,国泰民安,商贸发展更是欣欣向荣,因此对商户赋税的管理也更加规范化。京城就更是如此,如今每家每户都有其对应的户帖,按照“民户”或“商户”登记在册,包括其家庭成员、财产状况和经营情况,便于官府核查管理。
眼前的这份户帖便是程渐去问掌管户帖的巡检司调阅的,关于那间彭氏包子铺。
程渐已经预先看过里面的内容,为了节省时间,便直接将重点信息报了出来:“这家包子铺的掌柜,叫彭立新,十五年前来到京城,是个鳏夫,家中只有一个女儿。买卖从未缺斤短两,缴税也没有延迟过,看起来是个本分的商人。”
“十五年前来的京城……”纪彤闻言,思忖片刻,问,“那他祖籍是哪里?”
这程渐倒是没有印象,于是他便上前,和纪彤一起翻找。
“云连。”二人一同看到了户帖上的记录。
“哦?也是云连人啊”。“李兰溪撑着下巴,啧啧了两声,道,“看来你的直觉还是有些准头的。”
如果只是面熟,那纪彤可能是在京城见过的,但是这人的祖籍也是云连,那恐怕就不是个简单的巧合了。
程渐自然也知道轰动天下的云连案,但是他还是更为谨慎,道:“但是单凭一个祖籍是说明不了什么的,而且户籍中有写到此人右腿有残疾,是小时候从树上跌下来的旧伤,应该无法犯案才对。”
纪彤抬头看他一眼,脑中却有一线闪过,迅速将几点贯穿了起来。
“我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这些年为了找出更多有关云连奸杀案的线索,也担心还有些受害人不在这些现有的卷宗里,纪彤便将案发前后五年的云连卷宗都看了一遍,因此对那些或失踪或意外死亡的女子案件格外留心。
其中就有一件失踪案是这样的:报案人是失踪者的丈夫,说妻子在丫鬟的陪同下,要去隔壁城镇买些时兴的胭脂水粉,本应在三日前归来,但是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天,妻子还是没回来,那丫鬟也没有回来报信。
因为这男子的家境不错,因此官府一开始以为是有人为了钱财掳人勒索,但是沿途搜索后,却并无山贼或是贼寇的痕迹,而且这丈夫也没有收到绑架信,问他要赎金。
正当众人为此案一筹莫展之际,镇上却有流言传了开来,说是有人从隔壁城镇的渡口乘船回来,却恰好见到那人的妻子和一男子一起乘船离开,两人形容举止十分亲密,仿若夫妻一般。本来那丈夫还不肯相信,听了那证人的形容,那男子的样貌活脱脱便是自己的弟弟,这才没了话说。其后传闻更是甚嚣尘上,说是这男子的弟弟和嫂子早就有染,这次去外地做了笔大生意,所得不菲,二人便趁此机会相约私奔。
这案子本是因为丈夫担心妻子的安危,才来报的案子,如今真相大白,却是叔嫂通奸的一件丑闻,真是让人始料未及。然而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天大地大,去哪里找人。而且这事说到底是违背了公序良俗,衙门却只管作奸犯科,对这种家宅矛盾却是没什么办法的。这丈夫也知道,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对外宣称妻子因进门多年却无所出,只能休了,暗地里却来衙门请求销案,于是这案卷便就此封存了。
这官司虽然作罢,但这顶绿帽子还是明晃晃地挂在了这苦主脑袋上,云连几乎是无人不晓。
而这倒霉的丈夫,很巧,也姓彭,叫做彭安。
“彭安、彭立新,这多半就是一个人了。”李兰溪听完了这么一出大戏,半是感叹,半是无奈地道,“这故事真是起承转合的恰到好处,若是写成了话本子,恐怕要卖脱销。”
纪彤对他这时时刻刻都很敏锐的经商天赋实在佩服,而后却想到一事,便对程渐道:“程兄,还要烦劳你问云连的衙门多要一些资料,好查一查这个彭安的底细。我记得当时为了寻人,他曾拿来过一副和妻子成婚时绘制的画像,衙门应该有留档。”
程渐道:“好,我回去就写一封公函,让他们尽快送来。”
翌日,纪彤去了东街头柳树下的神龛,放下了三枚铜板和一个小小的空酒坛。
酉时,云间醉。
一身着灰衣的男人走进了这京城最有名的酒栈,敲了敲柜台:“是否有一位姓纪的客人,在此等人?”
小二一看眼前这人穿着普通,气质却不凡,立刻热情道:“有的有的,小的这就带您去。”他一边躬身引着客人上楼,一边还不住夸赞道,“你这位朋友出手可是阔绰得很呢,一来就要了小店的天字号包房,还点了三坛千里醉,就等着客官您呢。”
包房里头果然已经坐了两个人。
纪彤还是那天他见到的打扮,一张不起眼的脸,一身布衣。她旁边的男子,五官倒有些眼熟,杨迩想了想,应当就是当日在密室里就在她身边的小子易容的,当时此人的五官艳丽张扬,如今却只保留了三分容貌,只能算得上文雅而已。
纪彤看见来人,便起身拱手见礼:“前辈,果然守时。”
李兰溪却道:“想不到浮云剑客不仅剑法卓绝,还是个猜谜好手。”
“你放的酒壶下面有云间醉的标识,而坛中又无酒,不就是让我这个时候来么?”杨迩淡淡道,在桌前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