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彤随李兰溪入住这小院的第三天,终于见到了这里的主人。
那日他二人正在对坐吃早饭,忽听空中一阵鸟鸣凌空之声。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亮。纪彤抬头望去,只见碧蓝晴空中两只巨大的雪雕扑扇着翅膀盘旋而下,它们的羽翼如雪般洁白,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雕翼扇动间,掀起了一阵大风,吹得院后的竹林沙沙作响。
随着雪雕的降落,二人从雕背上轻盈跃下,一男一女俱是鹤发童颜,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岁月似乎并未在他们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那妇人身着一袭青色布衣,腰间系着一条五色编织的彩绳,眉眼间透出一股爽朗明快的神采。她身旁的男子则身穿灰色长袍,手拿一根竹杖,笑容温和,举止儒雅,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哟,小姑娘,你醒了啊。”那老妇人走得略快些,到纪彤面前,笑着拍拍她的手,道,“不错,手暖了,看着气色也好了很多。那天你来的时候,全身冰凉,可是吓坏我了。”
“多谢您的衣裳。”纪彤道,想来那日应当就是这位婆婆帮她换的衣服了。
其实看到那两只雪雕,她便知晓这二人的身份了。
这婆婆乃是当年西域万蛊门的大小姐云月心,她在用毒一道的天赋极高,又有驯化野兽的本领,本是继承万蛊门家主之位的不二人选。但是她初入中原,却与武当派的首徒祁文霖结下了不解之缘。这二人年龄相当,又郎才女貌,本是极为登对的一双璧人。但是可惜这万蛊门和武当派却不是一路的。
其实这两派交集不多,算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中原和西域门派间本就有些隔阂,行事风格也大不相同。而武当派又门禁森严,向来只有中原武林正道结亲,自然是看不上万蛊门。二人因此颇受煎熬,一度差点反目成仇。但终是慧剑难斩情丝,英雄难过情关,于是双双自请脱离门派,一同归隐山林,再也不问江湖之事,做了一对神仙眷侣。
但是这夫妇二人毕竟是名门大派的弃徒,失去师门庇护后,难免受到欺负。于是云月心的父亲在分别之时便送了二人两只雪雕作为新婚之礼,此雕不仅羽翼如雪,性情温驯,飞行技巧更是高超。只需主人号令一声,雪雕便可振翅高飞,神行千里,无论是多么险峻的高山或是峡谷,都能轻松飞越。此后,这雪雕便也成了这二人的标志,因此现在的江湖里提到他们便都称呼一声“雪雕仙侣”。
这夫妇二人回来后不久,便见云月心对着林中一声呼哨,这四面八方便多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一会院子里就热闹了起来,不知从何处冒出来许多小动物。
有兔子、鹿、貂、狐狸,还有几只碧眼小蛇,甚至还有许多羽毛靓丽的鸟雀在屋檐上停栖了一排,在阳光下十分耀眼夺目。其中有一只跟李兰溪的那只小鸟长得很相似,只是体型大了一圈,在这一排精神机灵的小鸟中,像个不小心被人扔到屋顶上的雪球,尤其显眼。
那紫貂的性子最为活泼亲人,刚见到云月心,便立刻抓住她的裙摆,一路攀爬窜上了肩膀,大摇大摆坐了下来,蓬松油润的大尾巴垂了下来,像是一条围脖一般圈着云月心的脖颈,倒是十分暖和的样子。
几只梅花鹿也从竹林深处踏踏而来,此刻正将头靠在祁文霖身边,等待他给它们喂食青草。
还有些纪彤也叫不出名字的小动物,欢快地围绕在夫妇二人的脚边奔跑嬉戏,显然都很高兴主人的归来。
纪彤难得一见这么多珍奇异兽,一时不禁喃喃道:“原来此处还有这么多邻居,我居然住了这些日子都不知道。”
云月心哈哈一笑:“我本想让留这几个小东西在这里陪你们逗逗乐,解解闷子的。还不是我们这位李大掌柜生性喜静,又极怕麻烦,因此我只得在走前给它们准备了些食物,让它们自己去山中玩耍去了。幸好这里人迹罕至,倒也不担心会被人抓了去,是不是?”说到这里,她亲昵地点了点那紫貂的脑门,这家伙便舔了舔主人的手心,乖巧地依偎着她。
李兰溪倒是不在意这揶揄,淡淡一笑,道:“你们此行倒是快,我原以为还要个三五日才得回来。”
祁文霖恰好将手里的一把青草喂完了,便拍拍掌中的草屑,让小鹿自己去溪边喝水。他坐到了李兰溪身旁,给自己倒了杯茶,道:“这一趟路上十分顺利,药材都收集齐全了,眼见那药方奏效,何必先生的夫人也好多了,我们便早些回来了。大约这雪雕也有些想家,飞得倒是比平日里快了不少。”
纪彤倒是也听过这位“何必先生”的事迹。其实此人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算太响亮,但是他却有许多朋友,因为他是个大夫,还是个来者不拒的大夫。而且他看病很少收钱,每次若有人要给他诊费,他便会摇摇手,说何必何必。久而久之便得了这么个名号,其真名倒是被人忘得差不多了。
这位老好人如此医者仁心,生活自然并不算太宽裕,但是也并不缺钱。因为他救过许多人命,一旦他需要帮助的时候,便会有许多人投桃报李。
云月心和那紫貂亲近了一会,便将它拿下来,和脚边的火狐放到一处,让它们自己玩耍,自己也坐了过来,道:“这可是何必第一次开口找人帮忙,我们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当年祁文霖为了与云月心成亲,要脱离武当派,他师傅苍梧道人闻之勃然大怒,便放下了狠话,必须按照门规责打九九八十一金刚鞭才可以出师门。祁文霖也是个闷葫芦,硬是生生挨了,等云月心知道的时候,他几乎筋脉尽断,奄奄一息。幸好得到了何必先生的救助,才能转危为安,因此她一直对他心存感激,希望有朝一日能予以报答。
她想到那何必对自己夫人那副紧张的模样,不禁感叹道:“这何必不仅是个医痴,更是个情痴,对自己的夫人那可真是一往情深。但是听说他夫人多年前受了重伤,得了离魂症,从此一病不起,昏睡了许多年,何必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