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腊月二十四。
朔风回卷,雪花纷飞,仿佛给这座古老的都城披上了一件银色的新风。
尽管城里头寒风凛冽,街头小巷里却热闹非凡。
商贩们早已迫不及待摆出了提前就已经准备好的各式年货,红彤彤的灯笼、剪得栩栩如生的窗花、样式好看又美味的糕点,还有新鲜的肉类和蔬菜,总之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大人们穿梭其间,忙得不亦乐乎。一面货比三家,几乎要挑花了眼,一面讲价讲得嘴皮子翻飞,期间还得心明眼疾手快才能抢下自己心仪的年货。孩子们这时候就显得就轻松多了,一会跟着小伙伴拿着鞭炮,四处追逐嬉戏,一会又被香香的糖瓜吸引了,即使粘的牙齿上全都是,却还是觉得甜到了心坎里去。
不知不觉间,空气中已经提前弥漫起属于过年的,特有的热闹和温馨。
名捕司的院落里,也弥漫着一股难得的轻松氛围。近来京城安定了许多,少有大案子,只有几起小偷小摸的盗窃案。最大的大约就是古玉斋三天前丢了一个白玉鼻烟壶和三个古董花瓶。管事的发现失窃来报了案,但是隔日那老板却觉得临近年关了,何必还麻烦官府一趟,干脆销了案子,决定自己承担损失。因此,他们这段时间可说是十分清闲。
故而等陆天宣布完春节期间各人的轮值表,他们也预备进入休沐了。三十五人中,只有老刘家里住在赣州,离得远些,他去年因为出外抓捕,便没来得及回去过年,因此今年司里给他特批了一个月的长假,回家省亲,和家里人团聚。
此时,捕快们便聚在一起闲聊家常,老刘则乐颠颠回房去整理行装。陆书行悄悄拿胳膊杵了杵纪彤手臂,小声道:“怎么了你,最近感觉总是恹恹的,休假都看你提不起劲来,难道身体还没恢复?”
纪彤愣了愣,接着点点头。
而后陆书行便露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接着眉飞色舞跟她宣布:“今天是小年,我娘一早就开始忙活了,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我出门的时候东坡肉都已经煨上了,闻着可香了,还有酒酿圆子和蜜浮酥柰花,包你吃完就有精神了!等会咱们就一起回去,你晚上就睡在我家吧。”
纪彤听他叽里咕噜,竹筒倒豆子地说了一大通,虽然脑子并没有完全记住他说了什么,心里却慢慢升起了一种温暖的向往,不由自主就答应了。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灯,开始准备小年夜饭。陆家的厨房里,也早已飘起了炊烟袅袅,田岚是四川人,烧得一手好菜,很快餐桌上便摆得满满当当,让人看着便食指大动。
田岚一边给纪彤夹菜,一边不住地说:“阿彤,你这次回来可又瘦了,就应该来家里住一段时间,让我好好给你补一补。红枣当归鸡汤喝上一个月,肯定你这小脸就红润起来了。”
转头又开始数落陆书行,带着不多不少的嫌弃,还有藏不住的亲昵:“你这孩子,阿彤是女孩子,出任务,你就不能多扛点事儿。以前我还老想着阿彤能给我们家做媳妇,现在人家是铁定看不上你了。不过你也得尽到做兄长的责任听到没?“
陆书行一边扒饭一边点头,企图以乖巧的形象躲过他娘的唠叨。田岚看他吃得头也不抬,还真以为他饿了,便让儿子专心吃饭。不由得又看回了纪彤,笑眯眯地拍拍她的手道:“阿彤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来年也要考虑考虑终身大事了,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说给师娘听听,我也好给你留意着。”
纪彤哪里敢接话茬,立刻又给自己又盛了一大碗鸡汤,还装做十分好学地请教这鸡汤的做法,又答应田岚以后每天都来吃饭,这才躲过了这一通盘问。
陆天看着这三人你来我忘地笑谈,自己也笑得见牙不见眼。此前田岚为了他的身体给下了禁酒令,今天过节好不容易被解除了,他便乐呵呵地不断自斟自饮。看着家人们围坐在一起,享受着孩子们都在身边的团圆时光,他心里止不住地高兴,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最后还是纪彤和陆书行帮着田岚,一起将他扶回了房间。
陆书行今天喝得也不少,这边将他爹安顿好了,自己也踉踉跄跄地准备回房,对纪彤摆摆手:“阿彤,我就不送你了啊。被褥我娘都给你弄好了,今天新晒的。”
纪彤利索地将他拍了回去,道:“假客气什么,我还能在这儿迷路啊。”
二人就此分开,纪彤便回到了她在陆家的固定客房,洗漱沐浴后,也躺下了。
***
子时二刻。
白日的喧嚣和热闹终于全然沉寂了下来,这个冬日的夜晚方显出它应有的寒冷和孤寂。
名捕司。
王伯手持一盏油灯,正进行最后的一圈巡视,昏黄的灯光随着他的脚步慢慢摇晃着,走过青云鉴、卷宗室、内堂、地牢门口,一切都显得安宁而有序,他终于安心了,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关门落锁。
他今年六十五了,是个鳏夫,在名捕司呆了半辈子了,因此这里就是他的家。今天是小年夜,白日他打扫了一天,终于将这司内前后收拾得干干净净,心里舒畅得很,觉得自己果然宝刀未老。但人的年纪毕竟摆在那里,这时候就觉得有些累了,因此一沾着枕头便很快睡熟了。
但是王伯却不知道,就在他沉入梦乡后,约过了一刻,便有人将总捕头的腰牌放在了门口的机关上,只听咔啦,青云鉴的门锁便应声打开了。
室内一片黑暗,只能借着月光,依稀看见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案卷卷宗。
来人一身黑色夜行服装,行动间落足极轻,却对名捕司的布局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抽出一卷案卷,又悄无声息地关上门,潜入暗夜,不见了踪影。
松香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