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拦住了易国昌预备打向易伍的手。
“我只是吓吓她,没真打。” 易国昌解释。
两人拉扯中,一不小心扫到了易国昌的那碗面。碗着地,碎开,发出清脆的声响。
谷佳慧低头一看才发现,易国昌那碗散开的面条里竟然藏着两个荷包蛋。她回到桌前,把自己的那碗用筷子从头挑到尾,什么也没有,素面。
婆婆听到声响赶快从厨房跑了出来,看到地上打落的碗和散开的面神情尴尬,用簸箕扫走了。扫完之后,她用苕帚重重打上了易伍的屁股:“让你到处乱碰,叫你浪费粮食!”
可奇怪的是,易伍竟然没有哭。越打她,她反而笑得越厉害,咯咯咯的声音听起来又可爱......又有些瘆人。
婆婆更生气了:“灾星!这就是个妖怪变的!”
谷佳慧发话了:“妈,别打佑弟。不是她弄的。”
婆婆这才气鼓鼓地停下了手。
谷佳慧拾起易伍,拍打掉她屁股上的灰尘,第一次将她拥入了怀中。她想,这是她的娃娃,历经千难万险才拼出来的娃娃,一个让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大失所望的娃娃,但是别人不许打。
而且,这娃娃刚刚还提醒她,她被人苛待了。
这次之后,谷佳慧终于走出了房门。身体里的血换过一遍,她也像重新活过一次,彻底变了个人。
谷佳慧坐在客厅绣十字绣,易伍就趴在她身边玩。她灵巧的手指握着锐利的针尖,在绣品上穿来穿去。
*
自打易伍有记忆起便发现,自己的妈妈好像和别人家的不太一样。
别人家的妈妈总把孩子抱在怀里。贴着,亲着,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眉眼里全是笑。
可她的妈妈总是闷闷不乐。谷佳慧很少抱她,不亲近她,不给她讲故事唱摇篮曲,有时,她甚至会用很可怕的眼神瞪着她,满脸愤恨的样子。
妈妈到底在气什么呢?易伍不知道。
但她还是特别喜欢凑在妈妈身边,和妈妈亲近总能带给她一种踏实安宁的感觉。谷佳慧身上很香,很软,夏天的时候皮肤又滑又凉,和绸缎似的。她的眉眼是那么好看,虽然她总是很严肃也很少笑,但是一旦笑起来,就会有个浅浅的酒窝。短发的她看起来是那么俏丽迷人。
虽然奶奶告诉她,她没有喝过妈妈一天奶,也没有被她单独带大过一天,但她仍然无比喜欢自己的母亲,是基因赋予的天然亲近。
谷佳慧总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对易伍的要求也极其严格。
她不许婆婆插手她教育孩子的事,自己做识字卡片和各种教具。在教易伍读书识字方面,下了巨大的功夫。
易伍需要每天定量完成当日的学习任务,才可以得到零食和玩具。
唐诗宋词、数学、英语、识字练字,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而且奇怪的是,易伍也非常乐于配合这样的安排。
她童年的每一日几乎都是被关在紧闭的房里,与书为伴,与字帖为伍。
但只要能和妈妈在一起,她都感到愉悦,不论是做什么。
即使妈妈严肃古板,吝啬微笑和鼓励,也依旧是她最好的妈妈。
谷佳慧很快发现,易伍确实是个学习的绝佳苗子。她记忆力超群,几乎过目不忘。四岁已经认了几千个字,可以像模像样地看书看报,唐诗宋词倒背如流,学完了一整套英文绘本,开始算乘除了。
婆婆总说:“一个女娃,教她那么多没用的干嘛?有空的话,应该让她多学学怎么缝衣服,怎么做饭,以后才好照顾弟弟,再大点还可以给我打下手。”
谷佳慧置若罔闻,只让易伍把背挺直,铅笔拿正了,字才能写得像样。
易伍罕有不听话的时候,但如果有,等待她的将会是暴怒的谷佳慧,以及她手边的戒尺。
谷佳慧打人的时候,是真疼。戒尺一下下重重地敲在手心最嫩的肉,瞬间红了一片。她打起人来毫不留情。
有一次,易伍偷偷摸摸把小手背在身后,神色躲闪,不知道在藏些什么。小孩子嘛,能藏什么呢,肯定是偷拿了玩具或者饼干。
谷佳慧一脸严肃让易伍拿出来,她不肯,只倔强地抬起下巴拼命摇头。
易伍鲜有这种不服从管教的时候。谷佳慧气急,掏出戒尺,直接往她的手背骨上打去。易伍的拳头终于因为疼痛松开,手里的陶瓷瓦片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