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密密的嘲笑声,如针扎在耳朵里,让楚云江感到难堪,竟有亲身父亲认不出儿子:
“儿臣是云江。”
‘云江’两字让宣王浑浊的眼中多了几分清明,他坐正了几分,对着楚云江慈祥的招手:“是你呀,快些过来,让父皇看看你。”
他走上前,伏在塌旁,宣王枯槁的手掌落在他的脸颊,有了些许温度,楚云江问道:“您叫我过来做什么?”
宣王手微微顿住,慢慢收回去,脸颊上残留的温度瞬间消失,他道:“朕想问问你,你了解煌国吗?”
楚云江道:“煌国是当今七国中实力最强。皇帝名叫霍司晟,身高九尺余,生的貌丑粗野,在七国国君中年级最小,心性最狠毒,他吃菜是涮人肉,尤其是婴儿的肉,他最爱吃了。”
宣王:“还有吗?”
楚云江继续道:“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国家的探子能侥幸混进煌国皇宫,取走碧如意,除了煌国戒备森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煌国只要发现疑似探子身份,一律推出午门腰斩。前些日子煌魏两国交战,魏国探子前仆后继去盗碧如意,午门流的血,将地面青砖染成了血砖。”
楚云江眼睛半阖,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道:“父皇问这些做什么?”
宣王脸上晕开几条深沟似的褶子,笑道:“霍司晟狠毒,一旦知道宣国派你取碧如意,必不能善罢甘休,恐会起兵。你一直很乖,这次便再乖顺一回,被发现了千万不要连累你大哥,这样以后你哥继承皇位,也能少掉一桩麻烦。。”
楚云江抬眸望着眼前的宣王,明明熟悉的人,却如此的陌生。
从前他抱着几分期待,宣王偏爱楚云岚,但心中应当也有他的位置。
如今,他无比清醒。
楚云江的心一点一点从期望到失望再到心死。
原来所有的温情,只不过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他站起了身,恭敬的行礼道:
“儿臣遵命。”
宣王很满意楚云江这么听话,连夸三个:“好!好!好!丑话说在前头,若你死在煌国,朕没办法给你收尸,你不会怨恨朕吧!”
楚云江用极为平静的语调:“不会!”
谢氏瞧了几眼楚云江,靠近宣王耳旁,小声说了几句。宣王颤巍巍的抬起手,抓楚云江的手,抓了个虚:“云江···”
楚云江主动将手伸过去,虚扶住宣王。
宣王反握住楚云江的手,力气大得快捏碎楚云江的手掌,道:“云江,这里有两份誓书,你签后便出发吧。”
他从芙蓉谢退出来,心仿佛不会动了,气憋在胸腔一片死寂。
誓书里一个一个的字,是一记又一记的闷棍敲在楚云江的胸口,钝痛。
它的内容是,楚云江进入煌国后,便自愿脱离宣王室,成为庶人,绝不能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出身来历,其今后在煌国所作所为与宣国无任何干系。
但,若能取得碧如意回宣国皇宫,则恢复皇子身份继承储位。
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落款处,摁上楚云江和宣王的手印。
路上他紧紧握住誓书,越想越笑,宣王心中早已断定,楚云江绝不可能活着拿回碧如意,所以宣王会同意老皇叔提出的折中办法,并用这份誓书确保楚云岚继位无忧。
真够狠啊。
回到宫中他举起桌面凉水壶,倒水,些微破损的壶嘴,不规则的流出两三滴水就没了。
他性子软从不发脾气,所以宫人便加倍的轻视欺辱。
转身,走到一墙之隔的耳房。房中放着一只凉水壶,这只凉水壶比他这个皇子用的新且精,楚云江拎起水壶,直接对着壶嘴喝起来。
凉水划过喉咙,多出的溜进衣襟,那是他还没流出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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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煌国。
霍司晟在御花园开庆功宴。
侍卫所开小宴,三杯白酒下肚,不胜酒力的楚云江有些头晕,抬眸看去,方才还在桌上谈天的同僚们,都凑到伍长身前敬酒。
楚云江与他们同是新进煌国皇宫的最底层侍卫,想要混的舒坦,讨好伍长必不可少。
趁着周围无人的机会,他轻轻晃了晃头,捏开藏在手心里的纸条:
“钥匙到手,子时末藏宝阁外见。”
为了自己,为了母后,为了童氏。
这次来煌国取碧如意,他一定会活着回去!
拿回属于自己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