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壶茶是佑离岸煮的,循着步柏连的口味煮了很多花茶。东饮吾喝不惯,浅压了一口就放下了。
看他这么个磨蹭样子,步柏连反而来了兴趣。
自己这个师兄,实在是宗门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好妈妈”。
连自己小时候被天池眼折磨得死去活来,都是这个大不了自己多少的小师兄照顾的。
那时候年纪小,东饮吾很多品性只是初见雏形,步柏连也还是个会装乖孩子的。两人还算是相差不大。
后来一个举止轻佻,撒了欢似的往外跑。一个却越长大越会照顾人,整个人也端庄稳重,温文尔雅,实打实把自己养成了无尽藏‘好嫁风’的代表人物。
这点步柏连有时候甚至觉得是不是连猫都知道了。要不然怎么生了猫崽都往师兄屋子里叼?
行事也越来越稳妥,时至今日,世人已经很少见到到无尽藏的音修峰峰主失态的样子。
“你到底做了什么倒霉事?说来我给你出个主意,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步柏连大手一挥,“我们同门的,我能害你不成?”
东饮吾一瞬间什么都不想说了,觉得自己来找这个不靠谱的人要方法就是个错误。
“来来来,是不是不合口味?我给你重新煮。”步柏连说着端起茶盏往外走。
东饮吾手指抵住额头:“......我可告诉你,你这次别给我出你那些捉瞎的歪点子。这次是正经事。”
步柏连丢下手里的茶壶,端正的坐着。
“就是,师尊不想让你去参加这次的比试大会。”
步柏连皱起眉头:“师尊有提到什么原因吗?”
这还真是他重不重视的问题。
问题是,师尊平时根本不管他去向如何。自从他们走上了自己的道之后,师尊对于他们在干什么一直都是完全撒手不管的。
这次何以特地嘱托?
那为何方才他去拜见的又不说?
步柏连正打算问,突然看到东饮吾与他对上了视线却又立刻滑开。
步柏连托着下巴眯了眯眼。
东饮吾干咳一声,拿起花茶压了一口。
“那你回师尊一声,我还是要去的。带着佑离岸见人是一说,讨伐魔修在前,各家应该都知道马上要围剿魔修。这次一定会先行讨论一二。要是师尊有什么必要的嘱托就是不能去,你再回来和我说。”
东饮吾轻轻松了口气,放下茶盏站起来转身就要走:“你有自己的打算就好。那就没事了,先告辞。”
“啪。”一道符从东饮吾后面掠出,稳稳地打在门上。
“师兄耍着我玩呢?”
步柏连站起身,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可知道上一个说话说一半的人下场如何?”
他绕到东饮吾旁边:“我可是把我弟子都支走了,你不知道这小孩脾气可大,回来肯定要生闷气。”
“还有这符。”
一招手,符飞回到步柏连手上:“要是让皎在枝那孩子知道,她送我的符被我用来这个用途,肯定要去和师妹告状。到时候又不知道会打劫了我什么宝贝。为了听你一句话,我可是耗资惨重。你这怎么还话说一半,藏着掩着呢?”
东饮吾摆了下手,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好了!我直接说了,你可不准和任何人说。”
东饮吾“就是,那次,你生日那天你还记得吧。”
“那日怎么了?”
“我吃了些酒。”
东饮吾转身坐下来,拿起茶盏一饮而尽。闭上眼睛一鼓作气地说了出来:
“其实先前给师尊护法的时候,就一不小心冒犯了师尊。昨日我是真的喝多了,一不下心晃到了师尊那边……我又做错了事。”
步柏连继续等着下文,发现居然戛然而止了:“?”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步柏连狠狠地把嘴里的给咽了下去。
他在愁眉苦脸的东饮吾旁边捡了个座位,并排坐了下来。
“你能惹师尊生气,还真是挺了不起的。你做什么了?”
东饮吾低着头,头发垂落下来,看不清脸色:“……我出言不逊,冒犯了师尊。”
步柏连不再追问,坐在一块儿一起发愁。
步柏连倒是不觉得这件事会有多严重。
倒不是他不相信他师兄,而是他实在是太相信他这个师兄了。
这可是东饮吾!他这个师兄能做出什么事?!
东饮吾从小就是乖徒弟。人好,功课也用心。在练功这一方面和步柏连算是天壤之别。
步柏连自从发现自己在灵力吸收的方面很是突出的优势,加上总是缺席课程。于是剑法上面只是要求自己会了,熟练即可。于是后来也是多有剑走偏锋,灵动飘逸。
但是东饮吾不一样,他是真的很用心的揣摩每个剑法。有不会的也很用心的找师父。
师妹也很用心,天赋好勤奋自不必说,还在无情道法上颇有天资。
但是东饮吾不同于他们任何一个人,他在认真修行的基础上,他还很认真的在做一个好弟子。
大概是很用心的在师尊面前做一个好的徒弟。
步柏连有时候会觉得他把这个头衔看的太重,很用心的经营着这个头衔。
但是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都在执着一些没必要的东西。能有资格冷嘲热讽的只有师妹。但是师妹她修无情道。
如今乍不乍地叫师尊面前露出醉酒丑态,还言语冒犯了师尊。这对他而言肯定是无法挽回点事故,内疚都能把他折磨死。。
难道这就是书上所说的“好孩子”心理?
这样一想,步柏连觉得实在是个不容小觑的大问题,书上说了多少好人就是因为“好孩子心理”崩溃导致的走火入魔。
步柏连揽住东饮吾,试图先用言语安慰光风霁月的师兄那颗破碎的心和面子。
“你说,师尊那么喜欢你,他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与你?你哪日带点好吃的,再认认真真认个错,我不信师尊会生气。他可是修无情道的,轻易不能叫他动感情的!”
这样一说,步柏连自己先内心笃定了:“我说呢,我这次去师尊还找我问起过你来了。你看,师尊是不是一直偏爱你一点?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东饮吾有些急迫的问道:“他当真问你我现下如何了?”
“对啊,这我有什么好诓骗你的。”
东饮吾心跳如鼓。
他们的师尊,百千年来尽心尽力的修着无情道。从前东饮吾希望师尊多些情感,后来他更希望师尊没有这些多余的情感。
因为这些多出来的情感没有一处是落在了他身上。
小时候师尊将所有的弟子都乱七八糟的散养,他这个做师兄的,东拉一把西扯一下,终于都稍微长大了点,步柏连便迫不及待的离开了无尽藏,舍身红尘。
而他则留了下来。
他一只留在师尊身边,可是师尊好像从来看不见他。偶尔问起,也是问步柏连的近况。
这让他心里......难以启齿的嫉妒。
他总是会想,要是离开的是他,不在身边的是他,师尊也会这样惦念他吗?也会找人问关于他的情况吗?
东饮吾越来越迫切的想知道,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把这种糊涂的想法强压在心底——
万一试过了,岂不是连骗自己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何必对自己那么残忍。
此刻居然得知了从来渴望知道的事情,东饮吾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步柏连理所当然的说道:“反正要是佑离岸冒犯了我,反正是肯定不会怪罪于他的。区区小事,我们这么多年的师徒情分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断了?”
东饮吾浑浑噩噩地点头:“好,那这次我信你......你觉得我什么时候去找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