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箫子渝望了望着楼:“摘星楼有多少岁月了?”
楼三千叹了口气:“不知道,大概……千年吧。”
箫子渝一愣。赢得那座楼想必就是摘星楼了。这不就是说,他等了一千年?
“你……他于你而言,是这等重要吗?”
楼三千又大口灌下一壶酒,红晕上头,他似高兴又似罹了世间百难:“那日高堂上,冤屈一片,九分欲望。满座豪杰,而出手的,哼,不过一个少年。”
他静静看着箫子渝,两人一时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猛然间,箫子渝瞳眸骤缩,手指微颤。
他给邯仁的传声符,碎了。
楼三千问他:“怎么了?”
箫子渝眼皮一跳,强制着镇定,“你能送我去如溪镇吗?”
先前北宫辰与鹿离枫来寻他时,他本以为是无为的一个普通弟子,怎么也不会想到风倾余头上去。以风倾余的性子,他必然会冲在最前面的!
如溪镇靠近太荒,常有尸人骚扰,楼三千自然是知道这里的。
他一怔:“你要去那?”他抬眸,对上了箫子渝焦急的眸子,瞬时不说话了。
“好,我送你去。”说着,他打开通行阵,极快写上如溪镇三字。
箫子渝轻道:“多谢。”
楼三千抿着嘴没有言语,在阵法将成的时刻扔进了一件白色大貂:“北上冷。”
阵法消失了。
楼三千呆呆地愣在原地,随后便又去转身灌酒。
如溪镇此时正是黎明前夕。尸人从四面八方而来,一个个敲着灵纹阵。
风倾余跪在地上,用剑勉强撑着身子,嘴角还挂着血迹。
傅天骄现在也好不到哪去,见风倾余苍白的脸,他疲倦地挪过去,想要给他输点灵力。
风倾余止住他的动作,咽下一口血腥:“不必了,你得保有余力,预防不测。”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脚腕上一软,差点又栽了下去。
风倾余大汗淋漓,喘了几口粗气,勉强笑着说:“我可能暂时走不了了。”
正在给路易岚治伤的邯仁注意到了这边,身形一顿。
路易岚轻揉着邯仁举酸的手臂,问道:“阿仁,你还能开几个聚灵阵?”
“勉强还能开一个。”
“好。”他站了起来,轻轻抱了一下邯仁,“辛苦阿仁先帮长老啦,我去抗下一波尸人。”
邯仁定眼看着他,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好。”声音消散后,她踮起脚,在他的唇边落下浅浅一个吻。
邯仁转身走到风倾余身旁,刚要为他治疗便被制止了。
风倾余缓了缓:“还剩多少人?”
“三十。”
这一路上,尽管他极力去护,也终是损了十几人。
风倾余眸色暗淡。若是师尊的话,定然不会这么狼狈吧。到底还是他太弱了。
最后的一点月色也被黑云笼罩,这里一片昏暗,而灵纹阵外头的,是不断涌来的恶嚎。
前面是一片荒野,他们被逼在一小块高地上,就像是瓮中捉鳖一样。
穆然,他身前的低地忽然蹦出一个尸人来。风倾余瞳眸骤缩,举起向来剑便斩了过去。血浆溅在地上,臭得让人作呕。
邯仁急忙几步行至他的身侧,布下一个聚灵阵来。待一切做完,她终于疲倦地跌在地上,低低地说了一句:“长老,天快亮了,灵纹阵马上就要通了,你们终于可以走了。”
风倾余一愣:“你什么意思?”
邯仁轻轻笑着,遮住她面前的的那片恶臭的血,确保路易岚听不见后小声道:“我被咬了,在昨天夜里。”
她手腕的血肉已经变成了绿色,还在源源不断地蔓延全身。
风倾余颤抖地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愣愣地看着她。
邯仁和路易岚是自小就跟着他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的两个徒弟。风倾余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他们会离他而去。
他握紧剑柄,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在风里,好像一吹就倒。
邯仁缓缓开口:“趁他们不在,长老,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风倾余咬着牙:“……你说。”
邯仁笑道:“长老,其实你不必自责。我和阿岚刚到无为的时候,就被告知跟着你。当时那句告诫的话,我永远都记得。其实,我们一开始就是注定要为你死的。”
“长老,无论谁死都可以。但是唯独你不行。”
风倾余开了开口,说不出话来。
“天道在遇大折时会让部分灵纹师窥视天命灵鉴。我恰好被选中了,窥视到了其中一角。”
邯仁颤抖着身子,她的整个臂膀已经被异化了:“我看见百日永夜重临于世,我看见人间一片血海、百姓罹难……而为昏暗的天打出一缕光的人,是你。”
“……”
风倾余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好像有块莫大的巨石压在心头,他迷茫无知,呆在原地。
邯仁接着说道:“长老,李道友其实就是箫前辈吧。”
“……嗯。”
“其实有的时候,我挺羡慕长老你的。药王惦记着你,东宫由你接管,箫前辈……即便是自己情况不好,也会极力地想着你。”
“他曾经给过我一块通灵的玉符。邯仁就算再笨,也是知道这块玉符价值不菲。而箫前辈又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护我一个小弟子呢?”
“他想护的,其实是你。”
“但箫前辈也说过,万众瞩目的人不好当,被万众爱护的人更不好当。长老,邯仁知道自己笨,但也总知道自己的使命,也知道长老的不易。”
“只是如今,邯仁不能再陪着你了。不过,我的使命也算完成了吧。我把……”
穆然间,一只手从低地里传来,穿透了她的腹部。
邯仁的声音戛然而止,唯一的一点热血溅在了风倾余的脸上。
她轻轻笑着,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随后,便被那只手拉下了深渊。
她其实想说的是:“我把箫前辈为你叫来了。”
下面传来人群碾压翻滚的声音,一点一点被撕碎的血肉气味冲上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