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回房间,许辰懿问晁雨:“你真要去啊?”
“去。”
在更大更快霓虹更闪的城市,感情用来变作砝码的事已屡见不鲜。但在晁雨的家乡,许辰懿的家乡,这里更慢也更古朴,人们还寄望感情保留一丝脉脉的温情。
许辰懿又问:“你是喜欢弟弟么?还是喜欢成熟稳重的?”
“我也不知道。”
一次沉重打击没让她的内分泌紊乱,让她的情感感知有点紊乱。
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往前走。
无论事业、感情,她不能永远站在一片泥沼里,看着身边其他所有人都在往前走。
事业暂时没办法。那感情上她可以尝试一下。
否则看着明恒宇那意气风发的照片,真让她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吞不出、吐不下。
徐阿姨极有效率,安排了两天后见面。
晁雨自打回洵州后就没化过妆了,手都生了,往那面小铜镜前一坐,直接把眼线化飙了。
许辰懿看得倒吸一口凉气,拿棉签帮她擦了,替她重画。
又问:“穿什么?”
晁雨想了想,从衣柜里挑了件白衬衫和浅烟灰西裤。
许辰懿乐了:“你是去相亲,还是去面试?”
葛洁对这次相亲极其重视,非要晁二柱开着五菱宏光送她去。
结果一个路口等红灯后,晁二柱久久不启动。
晁雨:?
“姐,抛锚了……”晁二柱:“要不你打个车过去吧。”
打什么车啊多费钱。
反正离餐厅也不远了,晁雨背着包走过去。
洵州夏天的日头不烈,是一种混沌的湿热。入了夜温度也没降下多少,黏答答地裹着人。
晁雨一路走过去,额发都汗湿了些,去洗手间稍作整理,又请服务员带位。
一个长相周正的年轻人坐在那里。
这是洵州新城区的一家西餐厅,人均不低,氛围灯仿造大城市喜欢的风格,暗得很有格调。年轻人的长相不算看得太清楚,只觉得温和儒雅。
晁雨走过去问:“请问是周先生么?”
“我们互相叫名字吧。”年轻人站起来:“周旭尧。”
“好啊。”晁雨点点头:“晁雨。”
他帮晁雨拉开丝绒软椅。晁雨落座后,他回自己座位,征询晁雨的意见点了单。
“要不,我先介绍下自己的情况?”
两人对看一眼,不禁都笑了。
“不然相亲该说点什么啊?”周旭尧抬手挠挠头:“咱也没相过啊。”
“那你就说说自己的情况吧。”
周旭尧之前在北京大厂做程序员,赶上风头正劲的时候,没几年就赚到了钱,便辞职回洵州开了家自己的公司,开发了一款软件,打算专攻小城市的婚恋市场。
赚的钱除了开公司以外,在洵州新城买了栋小别墅。
晁雨静静听他说完,然后说:“对不起。”
“啊?”
“我发现今天其实我不该来,我还没做好进入下一段感情的准备。”晁雨道:“是我的失误,真对不起。”
晁雨终于发现,从化妆、选衣服开始,她一直兴趣缺缺。一路走到餐厅汗湿了头发,她也不甚在意。
她不想囿于原地,想要往前走。可感情偏偏是最不能勉强的事。
从发生明恒宇那件事后,到底什么是感情、什么是喜欢,她根本陷在一种深切的迷茫中。
她跟周旭尧说:“今天这顿我请你吧。”
“不用不用不用。”周旭尧连连摆手:“我本来也是为了应付我妈。”
“内个。”
周旭尧:?
晁雨一咧嘴:“这儿牛排还挺贵的。既然不是相亲局,咱换成意面吧?”
于是相亲局变成了大厂血泪史吐槽局。晁雨以前在亚轩的工作压力也不小,心有戚戚焉。
周旭尧说到后来都快哭了:“你知道我们有多卷?上个厕所还得打卡,我同事里两个视网膜脱落的、三个心肌炎的,其他脱发之类的小毛病,就不说了。”
说到这里怒叫服务员:“来瓶红酒。”
晁雨赶紧阻止:“别,这儿红酒贵,咱来啤的吧。”
她问周旭尧:“你这不会是戴的假发吧?”
周旭尧一愣。
晁雨赶紧摆手:“我开玩笑的。”
晁雨酒量是真不行,以前跟许辰懿坐北京的马路牙子边喝酒,基本是三比一的比例,许辰懿喝三罐她喝一罐。
今天这种局面,她得悠着喝。周旭尧估计压力是真不小,不出所料地喝大了。
晁雨陪他走到停车场,叫了代驾,送他走了。
她走到路边看了眼公交站牌,还好,能坐公交回去,不然打车多贵。
坐在车上收到毛秀珍的微信:[你相亲相完没?回来的时候帮我带杯奶茶呗。]
晁雨拿起手机凑近唇边:“你还喝?上次喝完不是说半夜三点还双眼瞪得像铜铃?”
毛秀珍又回:[这就是奶茶的乐趣。大肌肉胳膊.jpg]
晁雨笑。提前两站下车,绕到高中校门口,买了杯两倍糖的奶茶给毛秀珍拎回去。
老城的街道入了夜永远静悠悠。她踩着高跟鞋,走在生了苔的青石板路上。
酒气一点点涌上来,她开始觉得热。反正四下无人,抬手把衬衫的扣子解了一颗。
她有点后悔为社交礼仪穿什么高跟鞋了。
她有一身水乡养出来的好皮肤,优点是白、嫩,缺点是娇气。无论穿什么牌子的高跟鞋,走久了都在脚腕后磨出一道血痕。
老旧的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洁。她索性把高跟鞋脱了,拎在手里。
灯光不与月光争辉,而是绞缠着相融。水乡小城的夜,连月光都比别处温柔。
她盯着自己的影子在身前一晃一晃。接着,她是先看到了辜屿铺在青石上的影子。
然后才看到了辜屿。
辜屿一身黑衣黑裤站在路灯下,衬得他身形清薄,目光淡淡地看着晁雨。
好像从没见过她化妆。
今晚淡淡的化了一点,又被灯光吃掉一部分,素淡的五官看起来比平时明艳些。她的皮肤太薄,喝了酒,一抹酡红从颧骨和眼尾泛出来。
显出极少见的一点媚态。
右手拎着杯奶茶,左手拎着双高跟鞋,衬衫扣子解开一颗,看到他明显一愣。
辜屿眼神只是在晁雨脸上恍了下,不露声色地往下垂落。
她赤着双脚站在青石板上,浅烟灰西裤下露出一双白腻的脚腕,好似在呼应衬衫领口白皙的锁骨,脚腕上有一道浅浅的、淡淡的疤。
辜屿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开口问:“相亲怎么样?”
晁雨又愣了下。
“哦。”晁雨带着丝像月光样轻薄的醉意,听见自己的声音故意说:“还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