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怕她,你是夫人送进来的人,怕她作甚?”
虞芙默了默,一时无言。
她们逃难来杭州城半月有余,如今才算在镇南王府扎下根。之所以能落在镇南王府,全是凭借着虞母曾在王妃的娘家——林府伺候过,是林老夫人屋中的大丫鬟。
王妃纯善,收留了她们。
比起那些正儿八经来镇南王府打秋风的落魄亲戚,她一个出了府丫鬟的孩子,甚至只能算是来讨口的。
寄人篱下,无依无靠,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而这些,自然是身为家生子的翠儿所不能体会的。
虞芙也不愿讲这些,一路上的颠沛流离、艰难困苦她都习惯了,比起被人刁难,她更怕自己流离失所。
她从怀里掏出钥匙,转移话题道:“多谢姐姐借的钥匙和衣服,这几日阴雨连绵,我的衣服还没怎么干,这身衣服待我洗了再还给姐姐。”
虞母曾和翠儿娘亲同为林老夫人的丫鬟,两人情同姐妹,如今虞芙阴差阳错也入了府,她对虞芙姐妹俩十分照顾。
虞芙入府之时,除了身上穿的一身衣服勉强能看,其余早已不堪入眼,只能借翠儿的衣服暂时度日。
翠儿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闻言仔细打量着她,笑道:“还别说,要不是你穿,我还没发现这身衣服还是挺好看的,就是大了些。”
“若你当时应了夫人,在镇南王府和我一起伺候就好了,可惜……”
可惜虞芙带了个病弱的妹妹,她若卖身于镇南王府,那她妹妹就只能病死街头了。
见虞芙沉默,她知趣地止住话头,将包裹递给她:“不说这么多了,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你穿着这身衣服容易遭人话柄,这是我之前的衣服,希望你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
虞芙感激地抬头看她,几个月的颠沛流离,有幸得了夫人恩惠进了镇南王府,有幸遇上翠儿她们,她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眼圈又忍不住红了。
翠儿以为她还在为刚刚的事情忧虑,拍拍胸脯安慰道:“放心吧,等世子殿下回来了,若你再受欺负,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可这话,却半分没有安慰到虞芙,反倒提醒了她一直以来都在担心的问题。
镇南王府的主人,迟迟还没有回来。
几月前,连绵阴雨以致春汛泛滥,南部几个县全被淹了,包括她们所在的江安镇,山贼强盗趁机作乱,为非作歹,世子殿下带兵前去平乱,至今未归。
因此当初夫人把虞芙姐妹俩塞进镇南王府,世子他是半点也不知情。
若是……世子不喜她们,随时都可以把她们赶出府去,而她们从家乡一路坎坷、散尽家财才到了杭州城,若真被赶出了府,届时她们又该如何?
刚来时忙着安顿,这个问题还没空考虑,而现在她们算是半安稳了,就由不得虞芙逃避了。
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惴惴不安。
世子殿下,会让她留在来吗?
就在此时此刻,十里之外。
一辆马车飞驰入了城门,所有士兵垂眸执杖,整齐排列成两列,神情肃穆。
“恭迎世子殿下回城!”
马车上,主位上的男子正闭目养神,暴雨前夕昏暗的光线下,男子的五官显得越发深邃,高挺的鼻梁犹如刀砍斧劈一般,薄唇微抿。
“师兄,那个狗官可真是不要脸!”
主位右侧坐着一个年少的武官,少年一副娃娃脸,拿着刚刚小兵送来的信,脸色铁青,目眦欲裂:
“南部几个县糟了灾,好些灾民都逃进了杭州城里,咱们去南部平乱,他一个巡抚本该安抚灾民,可却趁您不在,竟然敢背后捅刀子!”
“克扣赈灾的粮食、把灾民都往镇南王府周围赶,还往镇南王府施粥的粥里加沙土,派人传播谣言激化百姓和镇南王府的矛盾……”
“呵,我就说咱们在南部时,为什么冒出来那么多女人,原来他竟是想把你拖住,不让你回来!”
“他也不打听打听,您是那种会沉迷美色的人吗?!”
“而且,就他派来的那些人,算什么美人!咱们将军府的小丫鬟都比他派来的人好看!”
少年的声音响亮,盘旋在狭小的马车内。
主座之上的男人始终微阖双目,恍若未闻,但是微蹙起来的眉头,昭示着主人态度。
侧位上的少年没得到回应,自觉聒噪,讪讪地闭了嘴。
眼前这位,是东南一带的掌权者,年纪轻轻就执掌一方,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良久静默之后,谢玄瑜打开车窗,望着东面滚滚的浓云,用极淡的语气说了声:
“要下雨了,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