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也有些怕他,并不敢凑到这位冷漠的大哥面前。
而宴会上唯一来找他的,是几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
他们小大人一样穿着西装,还学着长辈们的样子手里举着盛有饮品的高脚杯。
不同于成人们饮用的红酒,他们酒杯里盛的东西各式各样。
有的是彩色的果汁,而有的,则是冰淇淋。
他们原本将手里的酒杯举得稳稳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在经过苏言身边的时候,接二连三的失手,将杯子里的东西都不小心地洒到了苏言身上。
人群哄乱起来,渐渐有不少人对着苏言指指点点,而那些始作俑者们则飞快地,嘻嘻哈哈地躲到人群中去了。
苏言感到十分窘迫,他四目张望,想要离开这间宴会大厅,可是这里太大了,人又太多了,他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一个出口。
“这是怎么回事?”
江卓剥开人群,冷冷地望着苏言,发现他西装外套被染的五颜六色,甚至那上面还挂着一团一团正不断往地上掉的冰淇淋。
“被.....被人撞到了。”
苏言望着江卓冷淡的目光,本来想要倾诉的委屈最终只变成了小声的陈述句。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个看起来很可靠的哥哥和自己并不是同一个母亲。
“去把衣服上弄干净,自己小心一点。”
江卓冷冷地道。
好在江卓发话了之后,就有适应生领着苏言去洗手间。
在经过江显身边的时候,苏言发现对方又对自己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而在江显的身边,则站着刚才将饮料洒在苏言衣服上的那群小孩儿当中的一个。
苏言从他们身旁走过,那个始作俑者还冲着苏言拌了鬼脸。
那一瞬间年幼的苏言的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可是他又能找谁倾诉自己所遭受的委屈呢?
江家这些他名义上的亲人们的脸庞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最终苏言也没有向谁倾诉的欲望。
苏言已经迟钝地明白过来,就算把事情说出来,恐怕江家的这些人也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侍者将恍然无措的苏言带到洗手间门口,就离开了。
苏言望着面前这装潢的比一般人家住的房间还要好的洗手间,再一次感到自己和现在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将衣服上的冰淇淋渍洗干净,但是却对着那些被五颜六色的饮料所染上色的地方毫无办法。
一件西装已经被他用力搓洗的像一块梅干菜,他突然觉得自己也像身上这件皱巴巴的西装一样。
表面上看着好像价值不菲,但是实际上难登大雅之堂。
苏言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十二三岁的少年的眼里写满了不安和惶恐。
他离开了和奶奶的家,回到了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身边,可是这里的一切却让他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苏言不想再回到那个金碧辉煌的大厅里,不想自己像一个戏台上的小丑一样承受着来自于其他人的消遣和调侃。
突然有说话声传来,是有人到男士洗手间来了。
苏言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幅样子,他索性跑进厕所隔间里,打算待到这几个人离开。
他在隔间里躲好,听着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放水声一起的,是这几个年轻男人交谈的声音。
起先他们都在聊一些苏言听不懂的话,但是上一个话题结束之后,有个人突然道:“江家那个抱错的小孩儿就是今天出丑的那个?”
“好像是。他们家这个年纪的不就只有江显和他嘛。那小孩儿叫什么来着,什么言?”
“没听清,我也是听我妈说的。你看江家这架势,今天这样的场合都没有单独介绍他。啧啧啧......”
苏言坐在马桶盖上,这些人的话就像一根接一根细细的针一样刺向他的心脏,让他再次意识到他的到来确实不被亲人们期盼。
“诶,不过也不能完全怪江家。他们养了江显十多年,感情深着呢。这个亲生的突然冒出来,况且自己亲妈又不在了,江家的人对他自然不如江显。而且今天你们也都看到了,这两个小孩一比较,那个亲生的是不是挺上不得台面的?”
另一个也说:“是差点意思。到底不是在咱们这种环境里养大的,那身乡巴佬气质可别提了。”
几个人放完水,又扯了会儿闲天,终于走了。
等到彻底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之后,苏言才从厕所的隔间里出来。
他低着头望着自己身上这件皱巴巴的西装,难过的想着,他也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笑柄,可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从来没有去过的场合,难道不表现的游刃有余就是被嘲笑的原罪吗?
苏言拂着琴头的手指一顿,他将自己的思绪从过往的回忆当中抽了回来。
都过去了。
从他选择拒绝回江家起,上一世在江家所遭受的那些都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
而这一世,他好好地陪在奶奶身边,安安心心地过好自己的人生就够了。
杂念一扫而空,苏言的手指按在古琴上,缓缓地弹奏出意境高雅的曲子。
琴声低沉且充满禅意,透过客厅的飘向院子,再从院子的上空飘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