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好像没觉得可怕，他在方阵里转了转，很快走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两套盔甲。他把其中一套递给我，说：“穿上它。”

我看着那套有了破洞和毛边的发灰的盔甲，内心止不住地嫌弃。之前穿着它的可是个僵尸啊！

不过，还是那句话，我没得选。我只能忍住嫌弃，默默地脱掉冲锋衣外套和外层衣物，把盔甲套在秋衣秋裤外面。

张起灵已经站进了阴兵的队列里，他的背后还背着刀和行李。我看了有样学样，同样背好行李跟在他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从队列后方传出来一声悠扬的号角。

——这群阴兵竟然还能吹号角！他们不是僵尸吗？我确实吓了一跳，看前面的队列已经开始行进了，赶紧跟在张起灵后面随着队伍一起行军。

队伍走出裂缝之后，就能隐约看到那扇巨大的青铜门了。不同于刚才的景象，整个山谷里都被一些淡蓝色的雾气覆盖住，青铜门也已经打开了，虽然只是一道缝隙。

队伍朝着青铜门越走越近，突然我前面的张起灵伸手，悄悄指了一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块大石头，紧接着，就是躲在大石头后面探出个头的胖子和吴邪。他们两个脸色煞白一片，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

我下意识地对着他们笑了笑……他们的表情更震惊了。

离近了看才发现，青铜大门之间远看的一道缝隙其实是很宽的，得两米以上。我和张起灵紧紧跟着队伍，一前一后钻进缝隙。

很神奇的是，进去的一瞬间，走在我们前面的阴兵队伍就消失了，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但很快我就意识到，不是他们消失了，而是我的视野陷入了黑暗，因为我就连自己都看不到了。

很静谧的黑暗，就犹如到了宇宙的深处，没有风，没有光，也没有声音。

但我也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有种强烈的熟悉感觉涌上心头。

接着，我就听见一个非常熟悉的女性声音说：“你来了。”

我尝试着做眨眼的动作，但因为眼前的黑暗，我也不确定我到底有没有成功地眨动眼皮。我说：“我来了……你是谁？”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我一直在等你。现在，还没到最后的时刻，所以，这只是一个提醒——别忘了你要完成的任务，要救的人。”

“到底是什么任务？”我追问。“你又为什么要等我？”

依旧没有正面的回应，那个声音自顾自说：“按照约定，这是最后一次。之前，代价已经支付，你是最后的希望了。如果这次失败，所剩的能量不足够进行下一次逆流了。之前说的很明白，命运是不可改变的，无论多少次尝试都一样。”

好吧，我明白了，这个声音只是一个AI，或者说叫录音，它听不到我的话，也无法回应我，只能把录制好的声音播放给我。

——但是，这有什么用啊！我根本听不懂啊！我连小渔本人的记忆都没有，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黑暗像潮水一般褪去，光明渐渐涌入视网膜。

我有些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看到的是一大片圆形的空地。这片空地大约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空地之外是看不到边际的黑暗——连小渔的眼睛都看不透的黑暗。

地面似乎也是用青铜材料铺就的，上面雕刻了很多花纹，以圆心为中心成中轴对称的奇特花纹。

圆心的位置，放置了一个小小的青铜柱，或者叫青铜台，高度仅仅达到我胸口的位置，上面是空空如也——或许这里曾经有什么东西，被人取走了。

在空地的周边，等距树立了一些青铜立柱，柱身上刻有兽纹。立柱非常之高，仰头看时看不到尽头。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祭祀台？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我疑惑地用目光寻找张起灵。

张起灵就站在空地的边缘，他的手背上出现了一道新的刀伤，淋漓的鲜血蜿蜒滴落在地面，顺着那些纹路向着圆心的方向如有生命般流淌着。

对上我的目光，他安静地眨了眨眼，对我说：“过来。”

我看了看地上的血，已经流了很多，覆盖了大半块地面。

淡淡的心疼开始在脑子里打转，我朝着他走过去，他拉过我的右手，将鲜血滴落在我的掌心。

鲜艳的红落在手掌中，刺目不已。我想提醒他尽快止血包扎，身体却不完全受我控制地将手捏成拳头，攥紧了那几滴鲜血。

……我在做什么？我茫然地想。

黑暗就在此刻，再次侵袭了我的视野。但这次不再是彻底的黑，而是黑暗中带着一点点白芒。

很熟悉的场景，我觉得我好像在梦里见过。

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遥远而渺茫地传过来：“我知道这里是时间的终极，在这里，可以逆转时间……我要怎么做？”

接着是张起灵的声音：“不是你理解的那么简单。万奴王只是简单地逆转身体状态，而你要做的，是逆转时间。”

“有什么不同？万奴王他用这里实现永生，我想用来救一个人的命，本质上是相同的吧。”我，确切说是小渔问。

“万奴王得到了它的承认。”张起灵解释。

“那么，我也争取得到承认。”小渔并不罢休，坚决地说。

张起灵似乎叹了口气。“被承认的人，就是被时间诅咒的人。你的诅咒，会比他更重，因为你逆转的时间也包括所有人的。”

“被诅咒了会如何？”小渔问。

“我不知道。万奴王不死，但他成了怪物；我也是被时间诅咒的人，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张起灵的语气有些黯然和失落。

“你是说，我可能也会变成怪物，或者忘记自己是谁。”小渔猜测道。“没关系，我什么代价都付得起，我不怕死。”

“你有没有想过，”张起灵的语速很慢，仿佛他也在思考。“不死，比死亡更可怕。”